不做梦的女人

不做梦的女人

不做梦的女人

十年不做梦，是什么感觉？这睡眠质量也太好了吧。

我在“诗歌群”认识一位姐姐，她去日本二十多年了。这次我们去日本，她做导游，虽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但并没有陌生的感觉，一路聊天，也让我们了解到日本普通人的生存状态。

姐姐35岁离异，受伤较重，从此对中国男人失去信心，要么不找，要找就找外国男人。当时她的境况窘迫，受各种限制，想要改变现状很难，决定用婚姻来赌一把，毕竟只有35岁，应该还有机会。

朋友介绍了一位61岁的日本老人，老人专程来中国看她，感觉比较满意，同意结婚。随后，她便辞去工作去了日本。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日本男人反悔了，说自己年龄太大，不合适。当时她寄居在朋友家，三个月的旅游签证，不能外出打工，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亲戚朋友都知道她是来日本结婚，更何况她斩断了一切后路，怎么回去？回去如何交待？

当时的情况，无论如何得找个人嫁了，否则就呆不下去。随后有人介绍一个比她年长四岁的日本单身男人，双方见面一个星期就结婚了。这个男人当时开个小餐馆，急需劳动力，再加常年忙于开店，根本没有时间谈恋爱，现在一举两得，劳动力、老婆都解决了。

结婚以后，她便一直在店里帮忙，没有工资，只有零花钱，买东西凭发票报销。对于这样一桩婚姻，彼此心里都明白，没有感情基础，到底可以走多远……所以，男人一直是戒备的，一直到十年以后，为他生下两个孩子，她48岁那年，他答应帮她申请加入日本国籍。

后来，因为日本经济滑坡，他们家新店投资失败，欠下大笔债务，还有房贷，再加抚养两个孩子，一个老人的压力，她不得不开始漫长的打工生涯。

她长年打两份工，上班的路程较远，要转几次车，花费二个多小时，白天一份工五个小时，做完洗个澡，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接着去另一个打工点，那里是夜班，一整晚可以休息一个半小时，一个星期工作五天，她就是这样轮转，五天不能上床睡觉。周末到家，倒头便睡，醒来，常常发现手里捏着一块没有吃完的肉，桌上一杯没有喝完的酒……十二年来，她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但是，家庭经济“赤字”还没有转为“蓝字”，她说，快了，再坚持一下。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姐姐如此劳累，常年熬夜的体力活，并没有让她显得有多憔悴，也没有怨恨，非常平淡。她说，生活就是如此，人生没有假设，射出的箭没有回头路，一步错步步错，我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不想了，吃饱，干活，累了睡觉。

这个年龄的中国老太大多在跳广场舞，或者在家带孩子，享受安定的老年生活。当然，日本社会的氛围如此，很多老人都在工作，但部分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部分还是生活所迫。姐姐因为一直没有交养老金，现在只能拿相当于人民币500元的退休工资，不打工怎么生活？那个家对于她来说，也是寄居而已，每月交钱回家。虽说儿女都已经自立，但她似乎找不到停下来的理由，也没有一个人对她说，你可以减掉一些工作量了。年纪越来越大了，体力越来越弱，做不动了怎么办？夜班出来，她常常会在商场的公共区域找个位置坐下，买一点熟食，外加一罐啤酒，静静地喝上一口，那一刻，她感到异常满足。

昨晚分手后，给她信息，没有收到回复，今天中午回复：“早上好，昨晚到家后洗完澡即睡了，给你发信息，看了一下，才写一个字：到…..就没下文，太困了，就这么睡着了……”她与我聊到一个细节，她说，“我现在不能躺下睡觉，因为我一躺下，第二天就爬不起来，浑身像散架的，我得在床上打转，先让自己卷缩起来，再慢慢坐起来…最起码折腾十几分钟，从此，我便不躺下睡觉，都是斜靠着，这样起床方便。”

夜班出来的她，背个大背包，看不出有多少疲惫，肤色白净，神情安定，外貌上已经完全变成一个日本女人。讲起话来像个小女孩，没心没肺的率真，面对现实，不抱怨，不焦虑，认命！

不知谁聊到了梦，她突然说，“我已经十年没有做梦了。”我惊愕地看着她，十年没有做梦，这是什么概念？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了，该有多累啊！她看不见院子里的花开了，她看不见孩子是怎么长大的，她无法与家人畅快地交流，她也没有时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闲暇时她会写诗，不做梦的女人，在诗歌中找寻梦境。

她平静地说，至少我还可以自食其力，至少我还有自由，这也是一种幸福！还能怎么样？我已经想透了，对自己好一点吧，反正我有地方住，有一口饭吃，不会饿死街头，那就好了。

夜色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没有生出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是略有淡淡的伤感。每个人活着都不易，只是人有各种活法，再苦的日子也能找到乐趣，比如今天的遇见，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