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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章十一•希里恩•上

卷一·章十一•希里恩•上

作者: 道天生 | 来源:发表于2015-01-09 07:33 被阅读21次

    “这是希里恩之塔。”奥斯陆说道,晨光在他的身上笼了一层淡淡的白边,狭小的窗户没有栅栏,像一片尖尖的柳叶,他将双手撑在石头砌成的边缘上,探出半个身子向外看去。

    是的,这是希里恩之塔。此处高达一百码,凭临绝地,下有深池,阿肯特纳河在此处留下一个巨大的漩涡,灰黄色的河水奔腾咆哮,犹如怪兽怒吼,昼夜不停。而这座高塔所处的山崖,只有一条鱼脊一样狭窄陡峭的小路可达。在塔下,五人一队的巡逻队时隐时现,他们的枪戟寒光闪闪。

    玛特莲娜自然也知道她哥哥在说什么。希里恩之塔,古代的背信之王最后的居所,他和他的子孙,全都饿死在塔里,那脸上身上长满了鱼鳞的暴君,在无尽的绝望和饥寒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但这不应该是他们的结局,在观看希里恩的悲剧的时候,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会成为歌剧《康斯韦斯特》中的角色,作为一个公主,诺丁汉王心爱的女儿,她也曾经设想过今后的生活,也许是嫁给一个封疆大吏,在涂指甲、插花和做头发上打发时间,用宫廷和朝臣的八卦取乐,当然,或许还有一个小丑、数个歌姬,丈夫未必会回来吃饭,对自己不冷不热,但总有办法消遣,就算是养条狗、一只会说话的蜡嘴八哥也好。日子虽然长得看不到头,但绝不会如现在这样,困囚高塔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切都改变了,从三个月前那一晚开始。玛特莲娜知道父亲有一个怪癖的爱好,喜欢亲自登台演剧,那天也是如此,而糟糕的是,这一异想天开的爱好让他命丧黄泉,带毒的细剑让他在痛苦中死去,毫无帝王的尊严,死得一钱不值。有人说这是叔叔瓦伦斯的阴谋,玛特莲娜原本未必相信,但这三个月来,她不得不确定那是真的。

    三个月里,阿方索天翻地覆,大哥福克斯拥兵自立,在米勒顿称王,并指称瓦伦斯为叛逆,十三个省份支持这个少壮有为的青年,而今正磨刀霍霍,与瓦伦斯的枪骑兵、泽地人的蛮牛兵隔江对峙。伯父克罗斯宾在西北拒不听召,称瓦伦斯为伪王,西北的五个省群起响应,那些崇拜野熊的蛮人和冰川矮人都成了他的附庸。国内党派林立,各省的执政官忙着站队、相互攻击或者驻足观望,这是一池浑水,犹如塔下阿肯特纳河的巨大漩涡,人人都知道此处致命而危险,但人人都无处可逃。

    总有一些人不走运,在湍急的流水中没顶而亡,比如二哥。玛特莲娜想道,不由得有些悲哀,但她并没有哭泣,这几个月里,至少她学会了不再做无用的悲泣。眼泪是属于弱者的东西,属于失败者,而在这个漩涡中,她还没有完全被吸入深渊。

    这是奥斯陆教给她的,从被囚禁的那一天起,他就这么说过:“我们会是一份礼物、一个砝码,或者是一把致命的匕首——这必须看我们会怎么做。”

    她的小哥哥,总是这样保护着她,就像小时候扶着她上马,帮她带回小兔子和小鸟一样,那些快乐的日子宛如昨天,他的眼睛也如从前一样,黑而明亮,闪烁着从不屈服的火花,这是一种遗传自父亲的执拗性格,也是父亲喜爱他的原因——“天星飞马的小马驹,你会踏遍这世界,主教叫你‘奥斯陆’,但你永远是我的小宝贝。”

    “我准备逃跑。”奥斯陆这样说,红日已经升起,从山峦的那一边,从泪海,从更远的地方将它火红的光芒照射过来,“有人说在太阳之子的土地上,这温暖的阳光会杀人,能热到让海水沸腾,玛特莲娜,你信吗?”

    “他们有三个太阳,也许真的有这种事情呢。”玛特莲娜回答道,但她在意的是哥哥的前一句话。“你说什么?逃跑?”

    “是的,”他转过身来坐在窗户上,几乎将狭窄的窗户整个遮住,只有细小的光柱从侧面漏进来打在墙上,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光斑。“我们今天晚上就走。”

    “我们?”

    “当然,你难道不想走吗?”

    “但是,怎么可能?”玛特莲娜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快步走到门边,隔着门板的缝隙向外看了看,又小心地检查了一下门上的铰链。

    “普鲁德和思凯比尔会来接我们。”王子简单地说,他的语调冷静,显然经过了长久的考虑。“他们会带着至少十个士兵在下面接应。”

    “别发疯了!”玛特莲娜急走几步靠近了奥斯陆,“我们数过下面有多少士兵的,你知道。”

    “最少一百个,算上屯营里换岗的还有一百五十个。”因纳特点点头,“我知道。”

    “用十个士兵对抗一百个?”

    “不,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我会给他们一个理由喝醉的。”因纳特笑了,阳光照在这个青年人浓黑的头发上,他吸了一口气,像要将一个重大秘密吐露出来的人一样那么郑重其事。“你记得吗?现在是什么时候?”

    塔中无日月,但她多少记得一点时间,最初是询问那些送饭的仆妇和佣人,后来自己在墙上刻下短长的痕迹,这是四月过后的第一个红轮日,红月瑞丝琪将开始又一个长达六十天的天顶巡回,除此之外……她记起来了,今天是塔尔博托的狂欢节。

    “狂欢节?”

    “盗火日。”因纳特点点头,“三年一度,我们的好运来了。”

    “军营有军营的规矩,而且,他们身负重责,我怕他们不会像从前那么松懈。”

    “哈,他们怕什么?会觉得我们两个人可怕吗?还是害怕那远在王都的瓦伦斯?”

    的确,这些士兵完全没必要如临大敌,最初的时候他们将队伍分成前后两队,各有五人,首尾相应,围着这座巨塔巡逻,但一个月后,就变成了一队人——没有人会认为他们能从这里跑掉,而漫无目的地绕着一座沉闷的石头堆走圈,就像想拉住自己的影子那么愚蠢。沉重的石塔是最好的囚牢,厚度几乎达到两米的塔身,一道又一道木门、铁门,还有最下层的两道栅栏,全都有小腿粗细的铁条铸成,想要逃走,恐怕只能变作飞鸟。

    “在今天晚上,普鲁德会派出十个士兵,装作送酒和肉的商贩,他们会赶着马车来,用最好的金酒、罗姆酒和烈焰玫瑰将这些人灌醉,还有那些屯营里的士兵们,为了不出意外,他们还特意在酒里加了料。”因纳特说道,“到了午夜,红月升起的时候,不管怎样海量的家伙,我想也站不起来了吧。”

    玛特莲娜只觉得身子软软地没有力气,她本已经失去了希望,只是出于贵族的骄矜和良好的教育,没有在这日夜囚困的日子里失态,而此刻突然又得到了希望,尽管只是一个计划,却也让她的心中燃起一把火焰,她忽然觉得心跳的很快。

    “玛特莲娜,你怎么啦?”奥斯陆扶住她。

    “我没事,哥哥,人在突然获得希望的时候,是会显得手足无措的呀。”玛特莲娜说道,她的脸色苍白,在早晨的阳光下像一朵娇弱的花,她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可是,我们怎么出去?这里的门有十几道,可我们没有钥匙。”

    “我的好妹妹,这我没有办法。”奥斯陆回答,他将手一摊,露出只有阿斯奎斯的上等人才能理解的那种神气。“人啊,是生而不自由的。”

    “噢,我的哥哥。”玛特莲娜伸出手扶住了墙壁。

    奥斯陆将手放在妹妹的肩膀上以示安慰:“这座塔,并不是《康斯韦斯特》里面那种会沉入地下的机关塔,更不是希里恩王曾经被困的那一座。”

    “所以我们毫无希望了吗?”玛特莲娜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娇弱语气说道。

    “不,恰恰相反,这座塔的历史也相当悠久,虽然和它的前辈不同,但它也有自己的秘密。”奥斯陆说道,“这才是计划中最关键的部分,来吧,妹妹,来看看我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发现的东西,来看看它是不是值得我们去冒险。”

    说着,他拉住妹妹的手,把她带到壁炉旁边,由于天气并不寒冷,这个冷却的炉膛里只有些灰烬和黑色的冷掉的石块。奥斯陆用一根扫帚的木柄顶住其中一块石头,轻轻撬动,不一会儿,那石头掉了出来,露出背后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奥斯陆趴下去在其中掏了几下,将周围的石块小心地拿出来,小心地堆放在旁边。

    一个人可以跪爬进去的入口出现在玛特莲娜的面前,那入口肮脏漆黑,还有些习惯穴居的小虫子爬进爬出,但对于一个渴望得到自由的囚犯来说,这简直比威武壮阔的神殿大门还要好。

    “这里通向哪儿?”

    “地下,直入山腹内部,一直通向一个山崖下的小出口。”

    “山崖下?那里不是阿肯特纳河吗?”玛特莲娜问道,她想起那犹如愤怒的怪兽的灰色漩涡。

    “就是那里。”奥斯陆点点头。“思凯比尔会带着一艘小船在下面接应我们的。”

    “下面可是大漩涡。”

    “是的。”

    “靠近大漩涡的船从来没有一艘能逃脱的。”

    “是的。”

    “就这样我们还要从那里走?”

    “是的。”

    “奥斯陆,告诉我吧,你在开玩笑,或者你发疯了。”

    “妹妹,每件事情总有风险,我们不可能事事顺心如意呀。”

    “那么,好吧。”

    玛特莲娜脸色苍白,但她坚决地将手伸给她的哥哥,奥斯陆握住她的手,这两个有着同一个父亲的人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那是自由和尊严,是困鸟对天空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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