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难渡我
我这颗棋子终于要派上用场了,我轻抚了这一份本不太属于我的皮囊。
相思局·其一
仁通二十三年春,蜀中大乱那是我与宋家公子宋温亘的初见。
我很早便知晓他的名号了,算不上爱慕,但我的一生全全是为他而活。
那日那群劫匪将我绑上了花轿打算卖给蜀中城南的老爷希望能换几两碎银子,许是打扰了那宋家公子去喝花酒。
他一个不情愿便劫了花轿,打跑了那群轿夫,然后上了花轿掀了我的盖头。
他看着我有些许楞神:“本想着去相思坊喝些今朝醉的,却没想到遇见了姑娘,卿卿佳人真当是误我。”
我看着被红绸带绑着的手,没有说话,宋温亘轻笑一声小心的帮我解开。
“疼不疼?”宋温亘对上了我的眸子,然后双手抚上我的眼睛:“你的眉眼生的真是好看。”
我打下了他的手:“权当还了你今日的恩情,你的轻浮举动我便一点也不当真了。”
“既掀了盖头,你若愿意我明日八抬大轿便可到你的门前,我娶你阿。”
我转过头看向了宋温亘,是副好皮囊,只可惜只是副好皮囊。
相思苦·其二
再遇宋温亘是坊间传言他染了恶疾,时日以无多,于是出了大价钱来请澧门的扶苏公子。
抚苏撑着他的脑袋在一旁逗鸟,过了很久才停下让我替他去这一遭。
他说只有我去才有用,我怎么也听不懂这意思,当初我生命垂危便是扶苏救下的,他的医术自是比我高超白倍千倍不止。
那日我准备了很久,见了宋温亘他正倚着枕头吃着葡萄。
“是知自己时日无多便无所顾忌了嘛?”宋温亘将手递给我,笑着说:“沈大夫医术高超,便来把把脉看看我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脉象平稳,一点也不像得了病,我只觉得自己被戏弄了,甩开宋温亘的手:“脉络腮胡,你只怕是时日无多了,让宋府上下早早的准备后事吧。”
宋温亘紧握着我的手“时日无多也是因为你而害了相思,沈大夫可以为我在这小留几日权当是妙手仁心可好?”
我看了看宋温亘墙上挂着的那幅画,然后指了指说了句她的眉眼真是好看。
宋温亘的笑容突然僵着,我转身时便让下人送我去了客房。
画中的女子跟我好似一个模样出的,我有些明白抚苏让我等了三年的人是谁了。
我这颗棋子终于要派上用场了,我轻抚了这一份本不太属于我的皮囊。
我向宋家老爷告了假,说是偶感了风寒怕病气会过给宋公子今日便不去了,约是一炷香我估摸着时间,将药倒进了花栽里,果然便看见宋温亘跑来了。
“你这般病怎么会好!你是因为那幅画不想再见我了吧!”他抢过了未倒干净的药来质问我。
“明明错的是你,你到还委屈上了!偷偷画我的画像你该如何解释!”我假意气愤的看着宋温亘,他的面色松了松,有些支吾过了半晌还是不见有什么反应。
我见给了他台阶这是憨货还是不会下,只得开口道:“原是药苦的紧,我实在喝不下去罢了。”
宋温亘轻轻呡了口说了句不苦,然后突然紧盯着我:“清儿,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好。”我不知道宋温亘在说些什么,只得先答应着,我也不知道他喊的到底是哪个念了很久的女子的名字还是我的。
我叫沈清元,是清白的清,我不知宋温亘唤的是哪个卿…
宋温亘愣了愣神,又回了之前那副性子:“药得乖乖喝,等你的病好了我们便去南山,听说那里的花又开了。”
“我吃不得苦,我只爱吃甜的!”
相思念·其三
待到第二日我再去宋温亘房里时这幅画不知何时被撤了下来,宋温亘也没顾得我的病,大晚上潜入我的房间,让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与他一同去南山。
天刚蒙蒙亮,还飘着细雨,我这个生了病的可怜姑娘就这般被宋温亘拉到了外边。
到了可以小憩的地方时,我已经被烧的糊涂的不行了,其实风寒不打紧,只是我这些天不但不喝药还日日将自己放在冷水里泡,冷风再一吹,我便只剩半条命了。
离主上交给我的期限不多了,我只能尽快将宋温亘给拿下。
夜里我只是一味的说冷,宋温亘拿了许多棉被盖在我的身上我还是好像一点起色也没有。
他便一味的骂自己,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却还是笑出了声:“你就是说自己是那猪圈里的猪尾巴我也还是好不起来阿。”
“是我任性害了你。”我不知宋温亘是真蠢还是假傻,一个学医的怎会就这般生了病还一病不起了。
他掀开我的被子然后装了进来抱住了我,我的浑身实在是凉的很,宋温亘的身子暖的我竟舍不得推开了。
“你这般我是嫁不出去了。”
“那我便收了你。”我只觉得他的热气打在了我的后脑勺边,我当时没有瞧见宋温亘的眸子,但我总觉得那时他的眼里一定有光。
“清元,等你病好了这南山我们也不游了,我直接到澧门去提亲,你可允下?”
“我才不愿呢,我欢喜的公子可不是单只是个油腔滑调的皮囊,他定是、定是…”我的头沉的很,想着应是话说的太多的,只是轻嗑了眼话剩下了大半句。
我梦到了三年前的那场病,好像我就那般殁在了寒月十七。
全身冰凉的很,是澧门主上救下了我。
初醒时,我便看见辛娘在我身侧笑着,澧门上上下下都开始传我这沈姑娘值蜀中的一座大宅院加黄金万两。
微微揉了揉自己有些肿胀的头,辛娘迫不及待的告诉我,在生病的日子里主上李承时是何等的着急,最后没法子了便请了蜀中最好的大夫抚苏公子。
答应了他过了看一眼便给黄金万两加一座大宅院。
我这等女子竟也能值下这黄金万两,真真是莫名。
抚苏说他救了我一命,我便要去替他杀一个人,我允下了,我自小便无依无靠形单影只才不在乎这世间又死了几个人,又凉了几分。
他递给了我舒痕膏,说是能除去我脸上丑陋的伤疤,脱胎换骨。
几日后便给了我卿儿的喜好,密密麻麻的好多字,这三年里,我活成了卿儿,沈清元只好成了剩下一个名字的躯壳。
这三年,我活成了宋温亘的卿儿…
相思长·其四
第二日宋温亘醒来时,面色通红我便知我将病气过给了这个傻子,可能是他担了我半夜的难受,我现在只觉得身子舒服了很多。
宋温亘口中不断唤着我的名字,我嘴里一边碎碎念着问他怎么不思他的卿儿了一边走开去给她煎了一贴药,却不知怎么的红了脸。
宋温亘,你现在可不许死掉啊。
拿着药走到床边,宋温亘早已起身,只是一件里衣实在是单薄的可怜,我扯了扯被子,让他快些喝药。
“你喂我!”
我看了看宋温亘便将药放在了桌旁:“你又不是没手脚的,竟惹些小孩性子的事。”
宋温亘听了立马将手别在身后,然后笑嘻嘻的看我:“如今是真没手脚了,你若心狠些不喂我我只怕是要殁在这寒月十七了。”
我停了好久,只好认命的拿起药,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我便装凶的吼了句张嘴。
“我之前与一个姑娘有过婚约从未同你说过,如今想来真的是对不起你。”我不知道这厮为什么只是喝了碗药便发了疯,拉着我的手要我原谅他。
“无妨哈哈哈哈。”我觉得此时再让他说下去只怕后来我是顾不上的,只好一味打着哈哈。
谁知宋温亘一把抱住了我,说我竟不吃醋,心里难过的紧。
他的呼吸一身一浅,嘴角还残了些药渍,有一股子药香,就这般拥上来我重心不稳栽到了床上。
“我与她是挚友,可她不喜欢男子,家中人又催的紧,我便只好娶了她…我如此解释,你可愿原谅我!”
“原谅原谅!”我挣扎的身子想要起来,却没想到宋温亘这个药罐子还挺沉,我试了几次,最后只好作罢。
“我何事都已然同你说了,如今你可愿嫁了?”宋温亘敛起了以往的笑意,凑近我的脸,我看的清清楚楚他的耳根子发烫的厉害。
“若不是因为我像你的卿儿,你又为何这般对我。”我也不知为何张嘴便吐出了这句话来,我本该干脆利落的同意,然后让他死在大喜之日的。
可一想到那个场面,心就莫名被戳的生疼,导致我近日总是刻意避开。
“你与卿儿的性子可一点也不同,她是为了避免口舌再外人面前装出来的贤良,说来也奇怪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该是我的。”
说完这话宋温亘与我突然沉默了起来,相顾无言。
“明日去南山脚下埋壶酒吧,等来年酒淳了,我便嫁你。”
“当真?”
“当真。”
我偷偷朝宋温亘吐了吐舌头,那药我特意加了黄连,想着苦死你这心中念着别人的男子,谁知,那旁人竟是我。
自那日起,我便将澧门拋到了脑后,一心只想着与宋温亘好生过日子。
我才不管真假,只要宋温亘说了我便信他。
可澧门从未忘记我。
我消失的第三天,听说宋家公子一掷千金,只要有我的一点踪迹便赏黄金万两,他说我是他宋温亘未过门的妻子。
第七日不知是澧门刻意放出的消息还是赏金起了作用,我沉了好久感觉身子已经被泡软马上要殁死的时候,宋温亘解开了我水牢里的锁,小心的拍着我的背告诉我有他在。
他紧紧的抱着我,我却没什么力气回抱他,只好靠在他的肩上。
他说清元我好怕你就那么不见了。
他说清元我们半个月后便成亲。
我靠着他的胸口小声的念了声好,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我了,宋温亘小心的拿出哪个糖葫芦,对我笑了笑:“你不是爱吃甜的吗?”
我锤着他的胸口突然便止不住泪了,嘴里骂着他傻瓜。
相思择·其五
与他在南山埋下酒水的第二日,我便被劫走了,醒来时我又见到了抚苏。
抚苏笑着将刚沏好的雪顶含翠端给我,笑盈盈的问我近日可好。
我没有喝那杯茶,只是抬头告诉他我不打算为他们杀宋温亘了。
抚苏依旧慢悠悠的品茶,神态没有一丝的恼怒,约有半刻他抬起头不痛不痒的说我已经没有几天的活头了。
还没待我反应过来他便说宋温亘的心头血便是药引。
我怎么也没想到可以去疤的舒痕膏竟是毒蛊,多日来已将我食的所剩无几。
“用一个只爱你假皮囊的男人只是承受一次蛊虫钻心的疼便换你的命…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宋温亘他爱我不是爱我的脸,是他亲口应承我会娶我的,我信他。”抚苏捏住了我的下巴,轻呲了一声。
“清元,若没有我你早被卖到妓院或是惨死街头了,你说这男人你还要被骗几次才能学乖?只是实在的利益关系才是永恒,就好像我跟你一样…”
我拿过了蛊盒,没有说话。
后来说书人是这般说的,宋家公子生了场恶疾却怎么也想不到竟被沈小姐给医好了,两人暗生情愫,几月后便将蜀中大户抚苏公子的得意门生沈清元娶进了家门。
那日十里红装,好不热闹,一个醉了酒只懂胡言乱语的小厮指着这沈姑娘痛骂,被打出去后那宋家公子便当着众人的面告白,可燥死人了!
原话是这般“与各位来了几回酒,我便要说了,是我宋温亘先喜欢上的这沈家姑娘沈清元,也是我说过要她明媒正娶的进我宋府,她既然答应了我,我便要与她厮守到老。”
那日的头饰真真是沉,宋温亘笑着挑起我的盖头唤了我一声娘子,然后笑着问我这大喜之日怎么面色没有一点松动。
宋温亘说我比那日劫轿时还美,我觉得心口好像撕碎一般,竟是一丝假笑也扯不出来,喃喃了几句却还是没能开口。
他拿了把剪子剪下我我与他的一撮头发,说是长发可绾君心,岁岁常相见。
那发被他收进了香囊里,说要日日都带着。
“我总觉得娘子有事瞒着我,是结了婚喜事冲了头多虑了吗?”
“从前娘亲告诉我男人的誓言都不做数,如今我便在问一遍,你爱我吗?”
“怎会突然这样问?”
“今日你无论怎样说,我都信。”
“我爱你。”
我实在是透不过气,哪怕努力的调整着呼吸双手还是止不住的发颤,我没有回他,只是扯过他的衣领来做势要吻他。
宋温亘将我的头嗯进怀里,说要先与我饮下合欢酒,我笑着应承说着好声音却是止不住的抖,清泪却落进了杯里,蛊早已下好了。
少年百般好,说要与我一同老…
“敬娘子。”举杯欲饮…
我打翻了酒杯,宋温亘看着我有着楞了,然后笑着问我怎么了,我沉了好久才抬起头嚷着说困了想要睡下了,那些繁琐让我身子乏的很。
他却又倒了一杯,说新婚之夜需得喝了酒才能长长久久的。
“不许喝!不许喝!不许喝了!”
我的泪水实在是止不住,模糊的让我看不清宋温亘,心口疼的竟然生生的吐了口血。
我甚至听不清宋温亘说的话了,他捧着我的脸,一点点用嘴角吻去我的泪水让我不要害怕。
他说清元这杯酒我非喝不可,只是可惜南山的酒还没淳够。
待我醒来的时候,宋温亘躺在我的身侧,天还没有大亮,他的喜服上一摊暗红,我知道那是血。
我附在他身边哭了好久好久,我嚷着让他将酒水吐出来,宋温亘的嘴脸微微上扬却没能吐出一句话。
抚苏说的轻描淡写,我便信了他这虫蛊不能夺命,可此时宋温亘的气息越来越弱。
我靠在他的身上,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与他初识的模样。
我说那日的药那样苦是因为我故意下了黄连,我总以为你心中记挂着其他的女子吃醋生气才那般的。
我说从未有人对我那样好,会记挂着我喜欢吃甜食。
宋温亘虽是没有着回应,但他的身子任就有些温存,我明白他在听我说话。
约半个时辰,大抵是恢复了些宋温亘附上了我的眉眼让我不许难过了,他甚至连擦我泪的力气都不曾有了,只是碰到我的眉眼便落下。
我起初高兴,以为他好转了,可马上便知那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父亲说我不要命,明争暗斗了这般久竟还敢娶那澧门的姑娘…咳…可他不知你的好…”宋温亘说话断断续续的喘着粗气:“沈清元她好到即使你我二人终有一人要离开,我也不愿是你…”
我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是这般,原来这场骗局他一直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只不过是为了骗我罢了。
“娘子…”宋温亘咳了一声却又咳出了血“你今日可真好看!比这世间所有女子都要美得千倍万倍。”
宋温亘缓了好久才一次性吐出这些话来,他十指紧扣着我的手对我笑着。
“不许死!我不许你死!你听见没有宋温亘!”
“南山的酒明年今日你定要记得替我斟满,我念那今朝醉很久了。”
这是我与宋温亘在时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是半点温热也不存了。
我的泪水顺着鼻头落进了他的眼眸里,我轻声的念着他的名字,然后看着他的温度一点点褪去。
来伺候的丫鬟一声尖叫,我还没抱够宋温亘就被宋府的人拖了打了个半死,醒来时看见了抚苏,我知道我又被他救下了。
相思苦·其六
“他死了…”
“是的,他死了,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只需给你换副皮囊你便可以新生了。”抚苏靠近我的耳朵吐出那不痛不痒的话语,我轻呵了一声咬住了他的耳朵。
“这世间唯一惦念着我爱吃糖的人被我下的蛊给毒死了,他被我杀死了!抚苏!被我!”我的话语因为太激动而有些断断续续的,又生生吐出了好多血。
“不是你杀的他。”抚苏蹲下身子擦了擦我唇角的血渍“你与他初见时我便下了情蛊,只要动情就都会死,之前说舒痕膏有蛊只是个幌子罢了。”
“爱上你的那刻,宋温亘就药石无医了,还有你若再不喝下他的心头血也撑不过半年的…”
半个月后我穿着那身喜服偷偷跑到了他的棺材里,带着当初埋在南山的今朝醉,他的身体冰凉的很,我只得小心的抱着他。
“我从前听你父亲说你最怕的便是冷,他们竟没有给你多穿些衣服,真是可恶。”
我饮了一口今朝醉,然后笑着对他说着抱歉:“我真是糊涂,竟那样容易便质疑了你,你怎会不爱我呢宋温亘,你连我爱吃甜都记得一清二楚,怎么不爱我,我又怎可以不信呢…”
“宋温亘,你还没有吻过我呢!”我的泪滴到了今朝醉上,地下肯定很冷,你这般怕冷的人怎么会死在腊月初六呢。
没关系,我陪你。
只待身子一寸寸的温软下去,要说外头烂个干净 里头清清白白便也罢了。
说书人讲到了高潮,暗示着要给些茶水钱,一位公子递上来一个金锭子,他才笑嘻嘻的往下说:“都知道这宋府与澧门结怨已久,宋家公子真心又有何用,那沈小姐也是蛇蝎心肠不知给他下了什么药,竟在新婚当日生生的没了。”
众人神色变了变,无一不骂这沈清元狼心狗肺自私冷血。
可没人知道沈清元这一咽,酒引子里虫蛊的苦味便晕染开来顺着寸寸的疼灼热了她眸目,她殁在了冬也可算个寂寞霜雪催生的可怜人。
END
文章首发于公众号《南国听雨》
作者:肆叁
一个不擅长数学的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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