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姥姥:
已经许久没有动笔了,这一晚又突然想到您,我窝在被角的一边,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就淌了出来,也不敢粗声抽泣,生怕惊扰了床那头熟睡的妻子。
我每日穿梭在这个舟车劳顿的城市里,仓促的应付着生活,竟然记不清您已经走了几个年头了,以至于我还想等着哪天回到老家当面告诉您:“我和那个女孩已经领结婚证了”,好让您高兴高兴,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羞愧。
最后和您那次见面也已经过去五年了,却不曾想那是一场诀别。
那年的春节我们一家人像往年一样聚在一起吃饭,而那一年也恰巧是我真正踏入社会工作的第一年。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您避开姨夫姨妈和舅舅舅妈们,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却褪了色的碎花手绢,然后急匆匆的摊开那块手绢,用手抿了抿嘴,从那堆被卷在一起都发了皱的零钱中抽出五张红色大钞。
这一串的动作我太熟悉了,因为从有记忆开始,我和表哥表弟们就特别渴望从您这里“骗”来钱,听着您嘟囔一句我们是群小白眼狼,再嬉笑的跑到村头的小卖部去换零食吃。
可是姥姥您忘了,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好多事情都变了,您的手帕褪了色,而我也长大了,可能唯一没变的是在您眼中我还是那个需要您疼爱的孩子,而我还是那个倔驴一样的外孙。
所以任凭您怎样硬往我手里塞钱,我都不想再要了,来回推搡之间我觉得您可爱,嬉皮笑脸的逗您“您老了,架不住我了,留着钱买点自己想吃的东西,甭害怕外甥是狗吃饱了就走,等我挣了钱肯定孝敬您”。
结果您非但没笑还把两边的眉头皱到一块,眼睛瞪的大的吓人,我从小没见过您这神态,即便是我做了错事也没有,您好像是真的生气了,憋的脸庞滚圆滚圆的,以为您要破口骂我,却不想您竟然跺了跺脚压着嗓门告诉我“你咋还是这么倔,在外边要吃亏的,出了远门什么地方都要用钱,你这个小孩还嫌少是咋的,快点拿起来,别让他们看着,你挣了钱好好孝顺你爸妈姥姥就很高兴”。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您说这样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体早有预感,总之最后我还是拗不过您,我把钱攥到口袋,心里的滋味说不上来。
直到后来您走的那天,因为特殊原因没能来得及见上您最后一面,我妈也就是您女儿,躺在床上哭了好几天,像个泪人一样,我才意识到您这一走不光是我没了姥姥,我妈也没了娘,那一刻我才明白,在您眼里我和我妈一直都是个孩子。
越想到这越觉得不安稳,总觉得还有好多话没和您说完,躺在床上有些“陈年旧账”在心里也是越算越觉得清晰,索性也不想再睡了,就起身坐在书桌前写点东西,好好和您唠叨唠叨,您也别嫌操心,好像我从小也不是省油的主儿,我就这么写,也不给您寄。
您还记得吗,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和表弟们一块在院子里玩闹,有的时候一天不吃饭都不觉得累,我觉得那才应该是我精力最鼎盛的时候。
有的时候表弟被接走的时间晚一些,我贪玩舍不得走,会拍着胸脯和爸妈保证想跟您睡一块,不吵也不闹,爸妈放心走了之后我会听话的和表弟们再玩一段时间,表弟他们都被接回自己家的时候,您会做好饭和我一块吃,等到天黑了,我就开始后悔没有和爸妈一起回家,哭着让您送我回家。
那时候还没有电话,有一回外边下着大雪,您实在没辙了,好在舅舅们的家都离得近,您大半夜的喊来大舅妈和二舅妈送我回去,从您家到我那时候住的家有十多里地,两个舅妈挎着我的胳膊在雪地上“打滑溜”,我一边笑着说好玩,她俩一边笑骂我是个事多的倔驴,还扬言回去后要向您告状,让您不要再同意我在您家留宿,我还会没心没肺的怼回去“不住就不住,才不稀罕”。
可后来您还是会允许我在您那里耍赖,之后也记不清舅舅舅妈们在半夜里送过我多少次,但每次发生完这样的事情,第二天我再被寄养到您那里的时候,您就好像没事人儿一样,脸上还是笑开了花。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住在您那里的晚上虽然不再哭闹着非要回家,却也常常是一夜难眠。
刚开始我睡不着的时候,您会带着两个坐垫拉开大门,陪我坐在大门楼等着天亮后我爸妈来,我等着等着睡着了,您再把我抱回屋里睡觉。
后来我又长大了些,不要求坐在门口等了,躺在您背后,用手指在您背上画画,那时候我一听到摆钟“咚、咚”的响,就会问您“几点了,姥姥”,我害怕您睡着,但那时候您好像也不敢睡,每次问您您都会回答我,回答完我就会再问您“爸妈几点才能来?”。
您回答完我就继续眯一会,我就在那里一点一点的数时间,经常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今天我又在和您数时间了,却怎么数都睡不着,但这一次我好像一点都不希望天快点亮起来,似乎又是在和您耍赖了,可是您家里的电话早就已经打不通了,我又不知道该和谁说说这些话,虽然您不识字,但我总觉的我写的这些字您能看到也能看懂。
院子里的那颗石榴树也不知长得如何了,树旁养鱼的那个小瓮应该早就没有鱼了。
小时候喜欢把手伸到鱼缸里玩水,您看见了总是会呵斥我,然后围着那颗石榴树追着我跑,我一边傻笑一边逃,您一边抬手打人一边追,奇怪的是您没有一次追的上我,抬起来要打人的那只手也刚好够不到我。
跑的累了我就直接蹲在小瓮旁跟小鱼道歉,您倒是也不追着打了,站我后边给我擦擦汗,然后牵着我进里屋去喝口水。
其实我不喜欢吃石榴,我嫌吐籽儿麻烦,这么说您肯定又要骂我白眼狼了。
每次摘了石榴您都会搬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掰石榴吃,我去了您会把掰好的石榴递给我,不管我拒绝您多少次,只要石榴长好了,您没有一次不给我留石榴,每次都会跟我说“可甜咧,你尝尝”,我以为您忘性大,现在想想却是再也得不到的爱了。
如今窗外的树上又结出了许多绿芽,再过两三月的时间,石榴树又要开花了,我端坐在这里伤情伤景伤别离,盼着夜黑焗白发,也拿着黎明解相思,像个痴人一样在说梦,终了还得醒来,方才能不辜负了您。
哦,对了,怕您记性不好,再跟您唠叨一句,我成家了,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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