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毛姆】仇恨永远不缺报复—读《凛凛不可犯》

【读书•毛姆】仇恨永远不缺报复—读《凛凛不可犯》

毛姆的短篇小说成绩颇丰，共著有一百五十多篇。看似平常的一次邻居聚会，一个女演员的乖戾性格，一个医生短暂的病人经历，在他的笔下总可以演变成耐人寻味的故事，围绕人物活动的细枝末节被他的笔剔除得干干净净，简单到像是舞台中间移除周围房屋，桌椅等不必要的摆设，把聚光灯的所有光明悉数贡献给了人性的展现。

毛姆短篇小说全集的序，有一个很贴切的名字--一花一世界。编者写道：他笔下的每一个故事都不啻为一个完整的“自我世界”，一个具体场景，即可烛照出一个时代和一代人生活的整体面貌。我想，可能“整体”一词用得失之偏颇，我宁愿说是异彩纷呈中的一枝独秀。

《凛凛不可犯》是一篇不到两万字的短篇小说，故事讲述了二战期间一个德国士兵和农场一家人的故事。

德国士兵，汉斯和同伴，迷路途中向一处农庄问路，他们本打算付钱吃喝后离开，年轻女孩安妮特，痛恨德国对法国的入侵，痛恨生活穷困挨饿是由德国入侵造成，对汉斯恶语相加，给了汉斯一记耳光。酒精和愤怒作用下，汉斯强暴了女孩，和同伴扬长而去。

汉斯的部队，驻扎在农庄附近。汉斯特意买了丝袜去看望女孩，试图为第一次的冒犯道歉。女孩害怕且不买账，扔出了汉斯带去的食品。汉斯不气馁，依旧坚持去农场看望女孩一家，其时被德军占领的法国物质匮乏，汉斯带去从面包，火腿，奶酪，直至香烟和香槟，不啻是雪中送炭。不知是饥饿的原因，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命运，老夫妻两个接受了汉斯的帮助，可女孩仍旧不原谅汉斯。汉斯费解示好得不到原谅，直到有一天，发现女孩怀孕，而孩子正是他自己的。

汉斯在瞬间发现自己其实早已爱上了女孩，女孩的怀孕更坚定了汉斯承担责任的意识。他和老夫妻讨论愿意迎娶女孩，主动提出放弃优渥的祖业继承，愿意留下做“上门女婿“，来宽慰老夫妇战争中痛失爱子，担心女儿远嫁的顾虑，在视察农场时展现出料理农场的非凡能力。毫无疑问，老夫妻接受了汉斯。

自从汉斯做了这样的决定，他几乎接受了结婚的事实，更勤快看望一家人，带去更加丰厚的食品，汉斯满心希望得到女孩的接纳。其间还得知曾与女孩订婚的青年惨死远方的德国监狱，更加坚信了汉斯赢得女孩的可能。

女孩临产的前几日，汉斯没能看望他们一家。等到汉斯再次看望他们时，女孩诞下一个男婴，老夫妻两希望男孩的到来冰释前嫌。正当汉斯高兴之际想去看看女孩，看看孩子时，却发现女孩和孩子失踪了。老妈妈意识到了什么，疯狂跑到河边时，女孩站在寒风里，只说了一句话：“我所做的是，把孩子沉入水中，直到他没有了呼吸。”文章最后以汉斯一声野兽般的悲号结束。

这可能是毛姆在这篇短篇中特有的手法，一改别的作家笔下大是大非的泾渭分明--痛恨和赞扬都得到空前一致的认同。

毛姆竭尽笔墨，层层铺垫，描写汉斯的善良和女孩最后的孤注一掷，更加把读者推到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当读者赞扬女孩的家国情怀和保护自己的无可挑剔时，可能会暗地里稍加责备她的残忍。她把所有的仇恨报复在小婴儿身上，这是她的预谋？还是她的必然选择？她在怀胎十月期间，是如何在度日如年的仇恨中酝酿未来的报复，是如何为了报复成行，强迫自己吞下仇人送来的食物，又是如何为最后的一刻把仇恨埋在心底，麻痹了所有的人，所有这些都不得而知。毛姆压根没有在这些细节上浪费笔墨，每次只用一两句描述女孩对汉斯的冷淡和厌恶，给读者造成女孩慢慢回心转意的错觉。

当读者谴责汉斯罪有应得时，也终究会为他后来一贯的帮助和善良竖起大拇指。读者把同情的天平倾向汉斯，期望汉斯的善良感化女孩，得到大团圆的结局。毛姆不惜笔墨描写汉斯的探望，丰富的食品以及老夫妇的欢喜，给读者造成汉斯最终会被女孩接纳的假象。

情节大幅跳跃的悲惨结局，一箭双雕，最终暴露了女孩隐忍的艰辛，最终凸显了汉斯高尚善行的付之东流。女孩残忍报复的一刻是否了结了和汉斯的恩怨，而汉斯是否明白永远得不到女孩的原谅，这些将是永远不可知的答案，因为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事情偏偏没有沿着合理的情节往前走，伤痛惋惜之余，不妨回头审视：读者在一开始试图找出对错的初衷，一路走来的美好希望来得多么的一厢情愿，最后不知该说什么的模棱两可只能把事情推回到起点：希望没有战争，没有强暴，可这又是多么无助的假设。

生活是一条奔涌向前的河流，它只是喧嚣而过，丝毫没有露出胆怯的畏手畏脚，呈现勇气远远大于在乎别人的观点，风调雨顺的温顺并不能解释愤怒时不近情理的改道。独一无二和离经叛道既不是苛责的起点，也不是盖棺定论的终点，无数类似的情景还会上演，再次带给人们惊骇的结局。

献上思考，哪怕是极简的代入，在惊诧于自己内心默默的想法时，得到唯有尊重，唯有沉默不语，这也许就是不是答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