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失聪的那几年

失聪的那几年

作者: 海岛没有云 | 来源:发表于2020-03-03 20:21 被阅读0次

    2006年,我18岁,从寝室旋转楼梯的七楼摔到了一楼,大脑神经错乱,丧失了听力。医生说,恢复期难以确定,可能几天,可能几年,可能一生。

    我不记得是怎么摔下去的了,那时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在催我,我好像踩到了一根棒棒糖。可是我现在仍然清晰地记得我落脚时脚边没有任何东西,我不记得谁在叫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听见耳朵里一直嗡嗡的响。我知道,这是暂时性失忆,医生打字告诉我,因为我摔下来时大脑血块堵塞,只有等它逐渐疏通,我才有机会想起。

    警察在监控录像中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以意外事故结案。

    那年,离高考只有一个月。

    那年,我以残疾人的身份参加了高考。

    6月底,成绩出来了,英语因为没有听力分,拉了总分一大半。我没有听母亲的建议报考残障学校,我始终相信我很快就可以恢复听力,可能在几分钟后,几个小时后,或者几天后,或者在入学前。可我猜错了,刚上三本线的我,学校知道我失聪了,没有人愿意要我,我失学了。

    从那日起,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哭也不闹,我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也听不见父母敲门的声音,父母只能给我发消息。我看的见微信的99+,可我听不见它的声音。是呀,我听不见所有的声音,除了我内心的声音。

    我突然看见窗户那有一把水果刀,可我记得,一分钟前它还不在那里,我走过去拿在了手里,突然鼻头一酸,我再也听不见了。

    我拔开刀盖,一闪一闪地,甚是锋利,我缓缓的,缓缓的把它移到了我的右手腕。我一直都觉得红色是一个很艳丽的颜色,血液的红色也一定很好看吧,特别是它飞溅的样子,一定很华丽。我拉上了窗帘,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我好像听见了水滴滴落的声音,听见了父母的呼喊,听见了天使的呼唤。

    11月,我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手腕特别的疼,纱布一层又一层的缠绕着。我的额头中心好像肿着,有一个凸起来的豆豆,我的头很晕,我不记得为什么我会躺在医院。我看到发现我醒来的护士大声的喊着医生。医生给我检查了一下,说,醒来就好,没有什么大碍,好好休养就好了。

    母亲从上班地跑过来,哭着抱着我说终于醒过来了,我不明所以,一脸懵逼的问:“我听的见了,我能听见你在说什么。”母亲震了震,之前医生给她打过了预防针,我可能暂时失忆,严重的话可能记忆交错。

    母亲开始给我讲述意外的发生。八月底,我从外地旅游回来,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司机超速驾驶负全责。我虽然外伤不严重,但是大脑受到了重创,陷入了长期昏迷。

    我记得。

    我记得在2005年我发生了一次车祸。

    对,那一年,是2005年。正是去年。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的头很疼,真的很疼。可是我记得,去年我只昏迷了两个月,10月底我就已经回到了学校备战高考。

    我记得我是和朋友一起去旅游的,是谁,我是和谁去的。

    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这是2006年还是2005年。啊,我的头真的很疼。我又睡了下去,医生给我打了安定剂,足够我再睡上几个时辰。

    一周后,我出院了,我已经接受这就是现实,我现在在2005年。梦里的那个2006年太残酷了,我不愿再去回忆,那不过是一个梦魇罢了。

    11月,回学校的第一天,学校组织了一场模拟考,第一场考语文,试卷我好像见过,只是巧合。第二场是数学,我很熟悉这些题目。接下来的理综和英语,我都很熟悉。我心里一阵阵默默的害怕。

    一切若如我的记忆,那考完后,班主任会先组织大家打扫卫生,摆放桌椅,最重要的,会介绍新班主任,班主任怀孕了需要休假。

    下课铃响,我走回教室,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各个学生的走动,班主任的训话…

    接下来的流程一切都如我脑中的记忆,大大小小分毫不差,小到扔进垃圾桶中垃圾的分类,大到每个时间点我路过遇到的人,看到的事,甚至那天格外奇特的流云。我知道这肯定是上天再给我的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珍惜,避免那次意外的发生。

    “小云,你愣着干嘛,走呀,一起吃晚饭。”小芮用手肘碰了碰我。

    “好啊。”我把自己漂浮的思绪拉了回来,连忙应着。

    小芮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相识于幼儿园,从此缘分一发不可收拾,小学,初中,高中,彼此都没有缺席。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没有欺骗,我们彼此信任且互相依靠。小芮的成绩一直是班上前五,而我比较糟,总在二十左右徘徊。我们喜欢在放学后的操场说小秘密,说当天遇到的人,开心的事,或者那些忧愁。我很喜欢听小芮说话,她的语调让人很舒服,一种说不出的莫名让人安心的舒服。

    可是,我三个月没有回学校了,我觉得她好像有点奇怪,有些时候我联系不上她。我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她在学校经历了什么,或者说,我做错了什么。

    食堂。

    “小芮,你最近怎么了,好像有点奇怪?”我还是忍不住问她。

    “…没…事”,小芮遮遮掩掩的答着。

    “哦。”我也不好强求她。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出车祸的吗?”

    “不太记得了,好像是司机超速驾驶吧,怎么了?”

    “没,没事。”

    这餐饭似乎是不欢而散的,我的确不太记得车祸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我会突然跑到马路中间,最重要的是,我始终无法想起我是和谁一起外出旅游的。

    学校的日子重复且单调,自那日晚饭后,小芮少和我聚餐,甚至在离我很远时会假装没看到我而绕路走。这让我更加相信,我缺席的那三个月必定发生了什么,可是我找不知道任何的蛛丝马迹,即便是靠我那破碎的记忆也是枉然。

    高三总是繁忙,我们各自忙着各自的学业,时间很快来到了5月4日,我记得这天,我在去上晚自习时从寝室七楼摔下,从此与听力无缘,我一定要改变这天。

    下午六点,我在回寝室的路上,突然发现,今天的黄昏格外的美丽,就像朝霞的晚霞。那一刻,我的脑海突然冒出一句话:“世上从没有感同身受。”鼻头一酸,两滴泪珠悄然滑落,实在不知为何如此伤感。

    我赶到寝室,洗头,拿晚自习要用的书,在出门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今天是小芮的生日,但是小芮的寝室正好在旋转楼梯旁,我还是去打个招呼吧。我正要敲门,脑海一直不停的重复着那句话:“世上从没有感同身受。”莫名的觉得很难过,缓缓地放下了举起的手,迟缓缓的走向楼梯。

    “啊…。”我还是摔下了楼梯,在我昏迷的最后一刻,我终于想起了后面半句话:“这世上从没有感同身受,于你也于我。”

    窗外的狂风吹着树叶呼呼作响,好似要发出最后一声呐喊,我被吓得从梦中惊醒。天花板上的吊灯格外刺眼,我伸出手遮挡些许光线,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我躺在病床上,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满了我的病房,我的头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我走下床,一路扶着墙壁来到窗户边。此刻应该是下午,太阳像蛋黄般慢慢移向地平线。身后突然有人抱住我,我艰难的转过头,是母亲,母亲的嘴唇不停地变换着,可是我什么也听不见,我知道,我又失聪了。

    我就这样看着母亲和医生在我面前不停的说着,母亲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可我的心情却突然变得很平复,这是第二次失聪,我已经学会如何去接受它,如何和它共处。

    我开始和母亲用微信交流。

    今天是2006年6月7日,高考的第一天,我错过了高考。

    我失聪了,医生说恢复期不定,可能一天,可能一年,可能一生。

    第一个发现我摔倒并报警的人是小芮。

    警察说我是失足摔落,是意外事故。

    对于这些事实,我并不觉得意外。只是觉得心一抽一抽的,很疼,莫名的疼。

    “世上从没有感同身受,于你也于我。”这句话仍在我的耳边回响,不停地搅扰着我的思绪。

    半个月后,我出院了,闭关在家,这次我没有再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我把之前买了还没来得及看的名著小说一一品读,生活除了更加安宁,倒也没有什么其它不同。只是担忧了父母,让他们时时为我的情绪而提心吊胆。

    有时,我也会拿着一本书坐在阳光下,看着柔和的阳光洒满我的身体,感觉满满的幸福感。

    只是,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再也没有和小芮联系过,也再也没有出过门。

    于我而言,少了这对耳朵,我无需再和他人交流,也不必再打开上帝的窗。

    在我记忆中自杀的这天,6月25日,貌似也没什么特别。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我坐在书桌旁盯着窗外发呆,一把水果刀突然躺在窗边。我跑去想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可连人影都未曾瞧见。我突然想起那天鲜艳的血液,流淌的水声。我突然想起了我摔下楼梯前见到的那个人影,想起了自杀时耳边听到的声音“终结”,想起了我出车祸时有人从身后推了我一把。想着想着,突然落下泪来。

    我拿起了那把水果刀,安静的躺在床上,这是一把很锋利的刀,我看着右手腕的血一滴一滴的落下,闭上了眼睛,这注定是一个很长的夜晚。

    孤寂沉闷的黑夜,一望无际的远方,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当我意识到自己时,我一个人就这样走着走着,四周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我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刹刻,前面的路灯倏地亮了起来。

    路灯下的一幕格外的熟悉。

    我和小芮在不停地争吵着,我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争吵似乎越来越激烈,我们就快要打了起来。我突然一转身,小芮没有预料到我的转身把我向前推了一把,前方一辆小车疾速驶来,我被撞出好远,好远,而小芮在此刻却不见了人影。

    路灯啪的一下熄灭了。

    转而,对面的路灯咔的一下亮了起来。

    我站在黑暗处呆呆的望着。

    寝室楼梯处,我抬着手要敲小芮的门,却又突然转身离开。门后,小芮听到脚步声想开门,却发现门口有一根棒棒糖,她表情不悦的打开门一脚踢开。沉思的我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意外之物,一滑,从七楼摔了下去,棒棒糖随着我的摔倒顺势滚到了垃圾桶里。

    “啪。”路灯又灭了。

    更远处慢慢的又亮起了一盏路灯。

    此刻我却不由得惊大了我的眼。

    我的卧室内,那把水果刀,是小芮从楼上用鱼线放下来的,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幕中的我拿起水果刀,躺在床上,用刀划在了我的右手腕上,一刀,两刀,血仍没有流出来,我却先闭上了眼。父母撞开了门,扔掉了刀,把我送去了医院。

    “啪。”路灯再一次灭了。

    这次,周围再没有路灯亮起。

    一个空灵的声音从四周传来:“这次先放弃的,是你自己。”

    我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是我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我好像是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偶,我尝试伸出手去触摸,可是四周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我好像不再是我,可我却还是我。

    眼皮突然沉重起来,我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我只能感受到我急促的呼吸和仍然还在跳动的心脏。

    我醒来时头昏昏沉沉的,脑中就像缺了一根弦异常疼痛,我努力睁开双眼,还是在病房,母亲睡在我身边,父亲在一旁整理衣物。父亲发现我醒了,激动地说着什么,又匆忙摇醒母亲,跑出了病房。母亲惊吓地一把把我拉进了怀里,我的脖颈有着丝丝凉意,我知道母亲哭了。医生从外匆匆赶来,父亲拉了拉母亲,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嘴里说着些什么。医生右手拿着一个手电筒,左手扒拉着我的耳朵,照了照,摇了摇头,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让父母表情很凝重的话。

    可是我能猜到些许,我失聪了。我知道,这是我第三次失聪,所以我并不害怕。我用右手手指指了指左手的手腕,母亲似乎很惊讶的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父亲,掏出了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现在是2006年6月30日。我整个人怔住了,我突然注意到我的右手腕,并没有包扎,只是有些许浅浅的疤痕。

    我突然明白了,时光并没有倒流,一切的重现不过是我的梦而已,我自杀未遂而被救下,我依旧出了车祸,我依旧从楼梯摔下,我依旧错失上大学的机会。这一切,一直都没有改变。

    窗外的晚霞和那日一般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再好看的景色也不过如此吧。梦中的景象不断在我脑海中重映,可我知道,什么也无法弥补如今,只能将它们深埋于心底。

    几天后,我出院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小芮,也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父母的担心与日俱增,我不愿同任何人说话,于我而言,交流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可以说给你听,可我永远不知道你说了些什么,我永远都无法做一个聆听者。

    人们常说,最大的恐惧是死亡。经历过死亡的我,内心反而能更平淡的面对这一切,也就是想开了,开始学会好好珍惜生命,享受生活。

    我成为了自由职业者,在家安安静静的码字,赚取稿费来贴补生活。父母也慢慢的不再担心我,一切似乎都像往常一样,平淡且温馨。我一直以为,我就会这样在家过一辈子。早起闻晨香,午后触温阳,晚膳尝佳肴,余时望远景。上午阅读,下午码字,晚上自省,生活竟也充实,我就像个与世隔绝的外人,在这个安静广袤的地球寻求一寸栖息之地。

    只是,我夜夜梦魇,我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在我的耳畔萦绕,呼救声,惊吓声,欢笑声,不绝于耳,我害怕,可我却不会出声。准确来说,自我出院后,我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一个字,我已经不会说话了,我再也无法说话了。那无数个黑暗嘈杂的夜晚,我只能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寻找一个最安全的地方抱住自己,抱住我还拥有的不愿被人夺去。

    2012年,我24岁,失聪六年。平静的生活被一封邮件打破。

    见字如面,汝安好?

    这些年我过得不好,我时常想起那些年我们走过的操场,读过的书,见过的人,即使过了六年,看见你过的还可以,我的心竟然隐隐疼痛。凭什么,到底凭什么!论相貌,论成绩,论才学,我那样不如你。你还记得小芮吗?她失明了,世界这么美好,她再也看不见了。她和我说,她很自责,她很懊悔,她每天夜晚都能梦见你,她夜夜哭,夜夜哭,终于,她把自己哭瞎了,可是呀,她还在哭,血含着她的眼泪流出来,我看着都心疼。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起2005年的事,我猜你还没想起你们为什么吵架吧。你想知道真相吗?

    来找我,我在安好咖啡厅等你,明天下午三点,不见不散。

    你最好的闺蜜

    七年前的那场车祸,我的确还未曾想起全部的事情,我早就不愿再去回忆,回忆只是徒增感伤罢了。现在看来,我并不应该全部怪小芮,或许我应该找个时间去看看她,我也一定要知道你是谁。

    下午2点,我在手机上查到了安好咖啡厅的位置,戴上了助听器,随身带了一支录音笔,戴着一顶鸭黄色的棒球帽。我和父母说明了情况,急匆匆地出了门。

    安好咖啡厅并不远,坐公交大概只需要20分钟,走路大概也就是35分钟,我想早一点去,我想看看到底是谁。

    一路上迫切想见到我所谓的“闺蜜”的心情一直在翻涌着,这些年来的景象不断在我的脑海上映。

    三年前,随着科技的发展,助听器兴起,父母借了点钱给我买了一个。前些年,又是住院,又是看心理咨询师,父母的积蓄花了不少。可我却不愿戴上助听器,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是个残疾人,需要人照顾,我讨厌这种感觉。我讨厌被人视作特别的存在,被人用异类的眼光看着。它躺在我的桌里,被我俄罗斯套娃般套着。可今天不一样,我需要知道真相,需要知道原因。

    “轰…轰…。”看样子要下暴雨了,我抓紧了脚步,急匆匆走着。街上熙熙攘攘,我已许久未曾听到这些热闹的声音,竟也觉得有些害怕,在那些无尽的黑夜里,那无尽的嘶吼声,我永远也忘不了。

    大约30分钟后,我到了安好咖啡厅,此时离3点还有15分钟。安好咖啡厅有两层楼,我在一楼柜台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坐在了二楼的玻璃窗旁,在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唯一的入口。

    天气愈发的阴沉,乌黑乌黑的一片似乎要吞没这座城市。眼前的咖啡冒着雾气热腾腾的,我倒了一包砂糖,用勺子不停的搅拌着。我第一次喝的咖啡就是卡布奇诺,后来喝过很多咖啡,却唯独钟情卡布奇诺。不放砂糖很苦,放砂糖却也会失去它原本的味道,可这些年,这两种味道我都甚是喜欢。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入口,还没有见到让我熟悉的面庞亦或是背影。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开始下起滂沱大雨,咖啡厅的人也越来越多。咖啡的热气开始慢慢消散,已经3点过5分了,她还没有来。

    “滴滴…。”我的手机显示来了一封邮件。

    “我看到你了。”

    我的心头一颤,赶忙四处张望,却并没有发现熟悉的人。“你到底是谁?”我发邮件质问她。

    “摘下你的助听器,我就会出来。”

    我慢慢地取下耳边的助听器放进了包里。

    大约30秒后,一位女子坐在我对面,她穿着一身的红衣,齐肩的短发,涂着大红色的口红,皮肤皎白,眼睛空洞无神,窗外昏沉的天空成了她的背景墙。

    她张大嘴唇摆动着,“你还记得我吗?”

    我记得。

    她是我的室友,她叫小敏,我们同寝三年。不过即使在一个寝室,我们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毕竟一个寝室16个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事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才来找我。

    小敏似乎预料到了我的吃惊,继续动着嘴唇说:“我失聪了,拜你所赐。”

    我的瞳孔似乎突然放大,小敏被吓了一跳。

    2个小时后,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安好咖啡厅的,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都不知道真相。雨淅淅沥沥的,已没有之前那么大了,我就这样走在雨中,双腿却好似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会让我不停的喘息。这些年,我不过都是在自我逃避罢了,如果非要怪谁,那也只有我自己了。

    我没有直接回家,这双腿不听使唤地走向了小芮的家。我木讷的在她家楼下站着,在淅淅沥沥的绵雨中站着,她的房间被窗帘密密地遮住,只透出些许微弱的光亮。

    其实我们都是局中人,都是当局者迷。如果时光重来,你会不会做出和当初一样的决定。可是,没有人能给我们答案。

    咖啡厅里,坐在对面的小敏慢慢冷静了下来。她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了一个和我同款的助听器,然后指了指我的口袋,示意我戴上。她突然换了一种眼神和面容,让人只觉疼惜,她说:“故事有点长,你可能要续杯了。”

    小敏与我相识于2004年,那年我们高一,那时寝室很大,16个人住,小敏唯独对我的印象很深,因为全寝只有我不太和大家说话,只和一个外班的叫小芮的玩,吃饭,读书,逛街都在一起。她说她观察我们很久了,在食堂常会遇到我们,在校园的林间小道会遇到我们,甚至在步行街也会遇到我们。她很羡慕我们,她想加入我们。可是,我拒绝了。那次,我误以为她有事相求,所以她还没说完,我便一口拒绝了。

    我最大的特点就是讨厌别人吞吞吐吐,说话拐弯抹角,不直接切入主题,并且我也不愿意尝试去接受新的朋友。有些时候,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一旦形成刻板效应,是很难改变的。

    小敏开始恨我,她觉得我不值得做小芮的朋友。她开始慢慢接触小芮,制造偶然的机会,无意的帮助,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们成为了好朋友。那段时光,是她最快乐也最轻松的日子,因为小芮是她的第一个好朋友。

    对面的小敏突然哽咽起来,泪水随着眼珠在眼眶打转。那些日子于我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于她而言,或许正是黑暗时光里的一抹暖阳。而我,正是亲手关闭那抹暖阳的人。

    我和小芮的那次外出旅游,我们争吵的原因其实就是小敏。小芮希望我们能三个人一起玩,可是我拒绝了,我允许她们两个单独玩,可我不喜欢三个人的日子。三人行,无论是哪个,总有被遗落的时候。我们越吵越凶, 我不愿再同她争吵,想转头离开,没想到她却推了我一把。车祸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她却被暗自跟来的小敏拉走了。

    车祸后的我选择性失忆了,忘记了这段过往,只知道小芮和我越走越远。后来,小芮因为内疚总是避着我,也避着小敏。小敏又是一个人了,她又没有了朋友。 直到06年的失足现象,小芮更是愧疚不已,她知道我失聪后,竟得了抑郁症,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日日哭,夜夜苦,这些年竟把自己哭瞎了。而小敏知道小芮成了这副样子,打扮成小芮的模样给我送去了死神的请柬。

    而小敏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她失聪了。因此,她错失了上大学的机会。我猛然想起,她曾经也是班上数一数二的学霸,是老师口中的优等生,也是大家公认的文静女。只是,她若能预测到自己的未来,不知还会不会如此做。

    “故事讲完了。”小敏长叹了一口气,“我在床上躺了三年,现在走路还不太利索,前些日子,我查出得了病,是绝症,估计是思虑太多,被自己折腾的。我去见过小芮,可她不愿见我,听她的父母说,她的抑郁更重了,可能没有几年了。我们三个中,如今竟是你活的最好。也不知是不是报应,管他呢,我也没有什么好眷念的了。”突然,她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口血,眼神幽怨的看着我。我摘下助听器,久久的吐出一句话来:“保重,我们不会再见了。”

    楼上的灯突然熄了,我想小芮可能睡了吧,突然楼上传来一阵哭声。我怔了怔,取下耳边的助听器扔进了垃圾桶里。

    现在,我要去超市买点吃的,还有一些玩的。路上的风景真美呀,这些雨水真是清澈香甜。耳边传来叫卖声,我忍不住兴奋,同路上的行人们打招呼。

    前方500米的服装店传来音乐:“…让世界变的好安静,仔细聆听,你会听见我的用心…”。

    三年前,我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在无数个磨人的声音中,想起了所有的一切,听见了窗外的鸟啼声,哼出了最想听到的歌曲。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失聪的那几年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zokllh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