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儿子要结婚了。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刮遍了整个小区。我是在买菜的路上遇见老张的,他站在菜摊前,手里攥着一把芹菜,脸上堆着笑,逢人就说:“下个月初八,我儿子结婚,一定要来啊。”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老张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那些皱纹里藏着笑意,也藏着别的什么。菜摊的老板娘接过老张递来的芹菜,笑着说一定去。老张又转向另一个熟人,重复着同样的话。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
回到家,我翻出记账本。上个月刚随了同事孩子的满月礼,再上个月是邻居家老人的丧事,再往前是朋友乔迁......红色的礼金数字像一串鞭炮,在本子上噼里啪啦地炸开。我数了数,这个月已经有三场婚礼要参加。
老张儿子的婚礼定在城东的酒店。那天我特意穿了件新买的衬衫,揣着准备好的红包。酒店门口摆着巨大的迎宾牌,老张和儿子站在旁边,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每一个来宾都要握手、寒暄、递上红包。我看见老张的手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什么。
宴席开始了。老张举着酒杯,一桌一桌地敬酒。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脚步也有些踉跄。走到我们这桌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说:“小刘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话没说完,眼泪就下来了。我不知所措地站着,看着他被儿子搀扶着走向下一桌。
第二天,我在小区里遇见老张。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走路时佝偻着背。我问他怎么了,他摆摆手,说没事。可他的眼神躲闪着,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后来我才知道,为了这场婚礼,老张借了高利贷。酒店、婚庆、酒席,样样都要最好的。他说不能丢面子,不能让亲戚朋友看笑话。可那些来喝喜酒的人,有几个是真心为他高兴的呢?
我常常想起老张在婚礼上流泪的样子。那眼泪里,有多少是喜悦,有多少是无奈?我们这一代人,被熟人关系织成的大网紧紧裹住,动弹不得。婚丧嫁娶、乔迁升学,每一件事都要大操大办,仿佛不这样就会被人戳脊梁骨。
上个月,我表弟结婚。婚礼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光是婚庆就花了二十万。表弟说,这都是必须的,不然在亲戚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我看着他在婚礼上强颜欢笑,想起老张流泪的样子,心里一阵发堵。
昨天,我在小区里又遇见老张。他正在垃圾桶里翻找纸箱和塑料瓶。看见我,他慌忙直起身,把手中的纸箱藏在身后。我装作没看见,和他寒暄了几句。临走时,他忽然说:“小刘啊,你说人活着,到底图个啥?”
我答不上来。回到家,我翻开记账本,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数字。这些数字像一根根绳索,勒得人喘不过气来。我想起小时候,村里有人结婚,就在自家院子里摆几桌,亲戚朋友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那时候的喜事,是真的喜事。
现在呢?我们被熟人关系绑架,被面子绑架,被世俗绑架。我们办着盛大的婚礼,却失去了真正的喜悦;我们随着一份份礼金,却失去了真挚的情谊。我们这一代人,正在被熟人关系绞杀,却还在强颜欢笑,假装一切都很美好。
窗外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我合上记账本,想起老张佝偻的背影。也许有一天,我们都会像他一样,在垃圾桶里翻找纸箱,却还要在熟人面前强撑面子。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被熟人关系绞杀的生活。
我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可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无奈和心酸?我们为了面子,为了所谓的“人情世故”,把自己逼得喘不过气来。我们不敢拒绝,不敢说不,生怕得罪了谁,生怕被人说闲话。
我想起小时候,村里有人家办喜事,全村人都来帮忙。男人们搭棚子、摆桌子,女人们洗菜、做饭。孩子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欢声笑语不断。那时候的喜事,是全村人的喜事,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现在呢?我们为了面子,为了攀比,把喜事办成了负担。我们租豪华酒店,请专业婚庆,摆几十桌酒席。我们花光了积蓄,甚至借了高利贷,只为在熟人面前撑起一张笑脸。
我们这一代人,正在被熟人关系绞杀。我们被面子绑架,被世俗绑架,被所谓的“人情世故”绑架。我们不敢说不,不敢拒绝,生怕得罪了谁,生怕被人说闲话。我们活得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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