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站在卫生间里,面对着那一整面亮得吓人的镜子。母亲站在一旁,准备给她理发。
“你把衣服都脱掉,不然碎头发容易粘在衣服上。”
她依言,脱了衣服。
正值盛夏,蚊子无法无天的季节。她看着镜中赤身裸体的自己,半开玩笑地对母亲说:“我这样帮你把蚊子都引走了呢。你看我是不是大公无私舍己为人。”
她本以为母亲最多是怪她又滥用成语。没料到的是母亲竟一反常态地皱起眉,精心修剪的两道镰刀似的眉毛中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母亲什么都没说,只是不耐烦地拿起剪刀——她早就记不清母亲当时的表情,但那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充斥着厌恶。
她愣了一下。
从未想过母亲有一天会用那种眼神看她,凌冽的眼神,仿佛在看街上一只无家可归脱了毛的流浪狗。
“你有完没完。还剪不剪头发。”她听到声音从那张充满鄙夷的脸上发出来。她却依旧愣愣地盯着母亲拧在一起的眉毛。
眉毛中间拧成的结,像一颗咖啡豆立在脸上。
她看着那张脸,忽然觉得烦躁——“不剪就不剪。“
当然也是气话。母亲都跟她唠叨一整天剪头发的事了。母亲放下剪刀,转身要走。她连忙一把拉住:“剪。“
“你先跟我道歉。“
她又是一愣。内心不服,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她拒绝道歉,只是态度有几番强硬地说:“剪头发。“右手紧紧攥住母亲的手腕。
“你真当我力气没你的大是吧。“母亲冷冷道,挣脱了一下。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松了手,看着母亲放下剪刀出了卫生间的门。
松手,是因为她看到了母亲拿在手里的剪刀。
那一刻,她忽然有种莫名且荒唐的恐惧感——万一,万一,下一秒,那把剪刀对准了自己。
二
她拿起洗漱台上的剪刀,内心有点莫名其妙的愤怒。她做错了什么吗?
她忽然就想要发泄。她抓起洗漱台边的抹布,毫不留情地剪了下去。一块抹布,一点一点变得粉碎。
……
对不起,她撒谎了。那块抹布并没有粉碎。
在缓缓剪出一个小口后,她迟疑着放下了剪刀,然后拉上浴帘去洗澡。
伴着噼里啪啦的水声,她适时地流下了几滴眼泪,水声盖过了鼻子拥堵极力呼吸发出的声响。
她看着水流缓缓滑进下水道,在下水口处打起漩儿,忽然觉得,自己好怂。
别人的十几岁,用他们的话说,年少轻狂的年纪,和家长拌完嘴,都是摔碗,摔门,离家出走。
而她,只敢拿起一把剪刀,轻轻在抹布边缘开一个小口。
三
后来,她和母亲的相处方式又回到了日常。
平平无奇,倒也没什么矛盾。
她也常常回想起那晚卫生间的冷白色灯光,还有剪刀反射出的刺眼金属光泽。
那块开了一个小口的抹布,也还被母亲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洗漱台边。
她悄悄打开叠着的抹布,藏在整齐利落的外表背后,是一个剪刀造成的开口。
她用指尖前后拨弄着被剪开的抹布角。如果不是这个开口,她几乎忘记了那晚的存在。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恍然醒来,却发现梦已成真。
她并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或许是青春期身体内的激素在作祟,促使她变得偏激敏感。
谁知道呢?
那块残缺的抹布,成了唯一的见证者。
END
文|猫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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