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昌元
显灵寺“阳春雨露翩翩洒,古刹香烟袅袅缠。心向静,路从宽。僧楼远眺九重巅。”达照法师的诗句恰是显灵寺景象的生动写照。则彼法师从文成天圣山的安福寺款款而来,受了师傅达照法师的派遣,住持平阳水头林坑山巅的显灵寺一方。读书、思想、练字,求真务实,自渡渡人。好一片祥云彩霞,明亮的光芒一下子辐射了方圆几十里的村镇农庄。
显灵寺建寺于清光绪年间,至今已有上百年的历史。释迦牟尼的佛像正前方,庭院内有一棵亭亭如盖的桂花大树,花季时奇香无比,落花时节则遮云蔽日。想肇始时日,释迦牟尼依着菩提树下修成正果,终得圆满,两者难道有着奇异的暗合吗?寺院正殿坐北朝南枕山而卧,两侧僧楼巍巍然,高耸且对称。极目远眺,前方是辽远的峰峦叠嶂。
寺院是在公元2019年3月开始重修的,先前寺名应叫做新堂。印象特别深的是,在我孩童时代,住在林坑山脚下凤湾村的阿姨一大早来我家串门,迈入门坎就乍呼起来:“新堂师傅的一担薪柴在街道上被抢着买呢。”小孩子家闲着没事,都吆喝着去看看出家的师傅挑柴卖钱的样子。清癯的面容,粗布蓝衫下一双绑脚,斜戴斗笠,素履蓑衣,这就是他留给我的大致印记。老新堂师傅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含辛茹苦潜心修行的形象却是远近出了名的。
但我先前是一直不知道老新堂这个古寺的。从小到大除了读书,收获季节再给家里帮个农忙,就算是逢年过节一时心血来潮,去寺院烧香拜佛,也少有舍近求远。倒是逐渐养成了喜欢郊游的爱好,经常游山玩水,沉湎于大自然之间。我不算虔诚的信徒,自以为是个优闲的游客。
“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黛青的春山还未赏尽,成荫的夏木已蔚然成林。我以为,闲暇时光,须晴日,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该是多么地欢乐!我乐见,姗姗而过的行人络绎不绝,驱驰的轿车留下一条条清晰的踪辙。在亭廊歇息时分,听枝头青鸟悦耳的歌声,看它停在随微风一摇一摆的枝丫梢头东张西望,末了啄一啄半生不熟的树籽干果,展翅飞去。"扑啦啦”的一声爆响,看不清是雉鸡还是松鼠,它已快如闪电般地蹿出,没入茂密的草丛中去了,又迅疾攀上壮硕的树干,簌簌地丢下一些落叶与枯枝。在水榭亭台闲坐,则见池鱼不惊,安详地吞吐水珠泡泡,从此岸成群结队地游到对岸的水草堆里,再自由自在地散开、折回。
在那微风暖阳氛围里,融入大自然中,一抬头便顶着蓝天白云,一张眼就闻见鸟语花香。倦怠了,自放一曲音乐欣赏,在迷迷糊糊的意境里闭目养神也是别有风味的。一长串悠扬的音乐声在山谷里荡漾开来,试问清波的涟漪若由微风吹皱,冗杂的心田唯有音乐才能熨平吗?但论音乐,最震撼我心的却在一部记忆中已叫不出剧名的电影里头,从一位身陷囹圄的才华横溢的音乐家的手指头流淌出来。因为有了伤害,音乐家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他只能在以白色粉笔刻成的琴键中弹奏。铁窗内,随着手指头在琴键上来回舒缓地滚动,他憔悴的脸庞出现一丝苍白的微笑,“乐曲”响起来了,仿佛已飞越阿尔卑斯山脉的皑皑白雪,瓦尔登湖的盈盈波光,大兴安岭一望无际的森林……
流连间,故乡的春山夏木已使我慨叹不已,每次登临,都让我的情感变得柔和且缱绻。相看两不厌,独钟深情。
这次我有意挑个最远的行程,从容的脚步从外岙村口的盘山公路一路回旋。山道平且长,飘逸而康庄。过炮台山,绕虎尾塆,直上小岭坪。“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当我引吭时,高冈侧壁的蒿草随风起舞,像无拘无束的欢快雀跃着的小姑娘;当我沉默时,石头与石头正缀着青苔,昭示已成为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当我凝眸时,悬崖岸边野山花的毛茸茸的花骨朵,微微含露的样子沉重而低垂。那凌空伸展成拥抱状的树干虬枝呀,以欣欣然的仪态迎迓初识的新交、熟知的故友。
走到山道的尽头,疑是无路,略略踌躇。突然身后闪过一位衣着鲜丽的妙龄女子,与我擦肩而过,步履那么坚定。她从山道尽头的另一侧,沿着刚开辟不久的,高低不平的新路一刻不停地行进着。
一阵山风袭来,女子的衣摆与裙装已随风翩翩飞扬,此时行人稀少,山道岑寂。这段路面坑坑洼洼,石子块垒轧着脚底的新路,有些地方还有淤泥与积水。但女子脚步轻盈,孜孜不倦地远去,再一看,她一下子转过山塆,不见踪迹了。莫名之间,一种“江湖之行”的画面感在我心底油然而生。在如此幽静的远山深处,山风使草木摇曳,空灵的旷野,陌生的女子,所有的这一切,似乎要把自己浑身沾满的烟火尘埃一一剥离、褪尽。而花草树木是大自然原生的住民,永恒的栖宿,红男抑或绿女置身其间,俨然是匆匆的过客。不妨踽踽独行吧,把自己遗忘在远离红尘的“江湖”。
我不知道路的尽头是何方?在转过一道山塆之后,在绿树掩映之间,山冈处巍巍出现几幢危楼高阁,一块蓝白分明的牌匾赫然在目:那就是“显灵寺”。
那衣着鲜丽的妙龄女子,素容淡妆,正坐在僧楼一侧的庭廊的长凳上静等。抵近一问,原来她是来接正在祈福的丈夫一同回归的,因为他们为了更为美好的未来,即将踏上远方的征程。
目送那夫妻俩双手紧紧牵着离开显灵寺,我由衷地送上祝福。难道是显灵寺求真务实、显实则灵的修为吸引了他们?深以为然。
我特地向住持则彼法师请教显灵寺正法的正见。法师详细地说:“为人应真实,所学则灵;处世应务实,事业则灵;学问应踏实,善业则灵;修行应平实,智慧则灵。”当一杯清澈见底的茶水置放案桌,法师在一张宣纸上写下一行行端正而漂亮的文字时,我记忆深处闪过一帧以前的老新堂师傅挑柴走下山道的画面。求真兼务实,智慧又善良,文化的习惯与感染已嵌入显灵寺修行者的新内涵。
从显灵寺归来,暮霭沉沉,晚霞殷红。我经过我所就读过中学的学校——平阳县第二中学的侧畔。母校已成长为平阳县北港地区大名鼎鼎的名校,那里的百年校庆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母校似摇篮,学子如风。风从东面来,风从南面来,风从西面来,风从北面来。遥想母校谨遵苏步青大师“务实奋进”的校训那样,不也已为社会培养了一茬又一茬的杰出人才吗?
此生何等有幸,我曾经徜徉在以真以诚的菁菁校园里,在师恩的沐浴中茁壮成长。烟火尘埃,曾经使我困惑、迷茫。但显灵寺游访之行却给了我一个激灵的驰想:自然的,清澈的东西,那么本真,平实中不断奋进的,追寻的,又是那么地绵长,悠远,永驻美好的世间。
我喜欢“心向静,路从宽,僧楼远眺九重巅”这种意境。清澈的,绵延的,已经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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