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所有的骄傲中,把命运打倒在地是最值得流泪的一种。”
今天我坐在舒适的房子里,吹着空调,用价值一万块的笔记本码着这篇文字,不是因为我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我这辈子唯一深爱的男人,我的父亲。
年轻时的父亲和我时光拉回三十多年前,回到那个我还未出生,我爷爷尚在世的日子里。
那时我们家住在秦岭山里,在不通高速的日子里,靠着环山路,如果顺利的话从早上4点到晚上6点才可以到西安城里。那时候我爷爷和一般人不一样,他不做农活,做生意,一年中大部分时候都外出闯荡。听我父亲说,爷爷是一个为人豪爽有侠气的人,每当过年时,从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家里的流水席就没有断过,酒杯就从没空过。
我父亲小时候学习很好,虽然在山里师资、条件都不太好,但是在六年级之前,考试基本没有低于过100分。但是爷爷做生意,一来有盈有亏不稳定,二来为人豪爽攒不下财,三来也需要帮手,,总之,读书这条路,对我的父亲来说,太奢侈。到了初中的时候,他就不怎么好好学习了,后来也跟着我爷爷来到西安做过小生意。
我们老家村口就是丹江,有一年,爷爷去丹江里游泳,被水冲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那一年,爷爷做生意亏了很多钱,也欠了银行(农村信合)很多钱(信合那时候贷款利率很高,而且是驴打滚),具体是多少,我心里没有数,但在那时候看起来大概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那时候也有人在背后议论说,他(指我父亲)这一辈子,算是翻不了身了。
我父亲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他是长子。爷爷走的时候,他大概不到18岁(具体的年龄我记不得了),就成了家里唯一能顶用的男人。那时候他上山砍柴,忙活大半天,可以卖 1 块钱。他跟我讲他小时候,看到电影里的大哥“大吃大喝”,他就偷偷把我奶奶藏在房梁上的白薯干拿出来一点点,到山泉里打一些凉水,一口白薯干一口凉水,学着电影里的人也“大吃大喝”(现在跟我奶奶说那时候的事,我奶奶不承认是藏着了,说只是“放”在房梁上)。
再后来啊,他就独自一人到各地闯荡,先是到潼关挖过矿,后来又到西安去打工,据说还留下了不少被倒追的风流故事,必须承认,年轻的时候他还是挺帅的~
年轻帅气的样子~我父亲和我母亲是自由恋爱的,我母亲是长安县(现西安市长安区)人,我外公是工人,在那时候是有身份和地位的人,我母亲的家庭条件算是相对优渥一些。父亲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也遇到过很多阻力,母亲后来随父亲回到大山里,也吃了很多苦,但是很庆幸,他们坚持下来了,一直走到了现在,走向了如今的幸福生活。我就记得我母亲跟我讲过,那时候到过年,我奶奶就称2斤肉炼成油装一瓶,后面的一年就靠这一瓶油了,每次吃饭做菜的时候用筷子沾一点油花;还有一次家里实在没钱买油盐酱醋了,找遍了全村想借5块钱也没有借到。
我父亲有一次到西安打工的时候,才干了没几天,被钉子扎破了脚。塞翁失马,万幸遇到了一个很好的老板,因为这事儿成了他的贵人。再后来,他发现只是自己做工挣钱太慢,只有自己承担风险承包工程才能有比较高的收入,所以他成了——包工头。他曾经特别自豪的跟我们夸耀:我开始做家装以后,只做了3天木工,后来就不当工人了。
别人做包工头,都是想办法虚报价格,偷工减料以尽可能多的捞到钱;他不一样,从来都实打实的,给一分钱做一分活。他很善于钻研,他知道用怎样的方法能将活做的又好又快又能省钱;他很善于观察,一套房子他只需要目测就可以测出四面墙加天花板一共有多少个平方,用尺子量完,八九不离十;他很善于沟通,别人打折都搞不定的客户,他聊半个小时就可以让客户心甘情愿的加钱,所有他接手的工程,都能和客户成为很好的朋友;他为人很善良,遇到无数让他吃亏的事情,他也坦然受之。
我想,他们遇到那么多困难、痛苦、不公平,到现在还能保持善良大方,对世界充满爱和同情,真的是上帝赐予最好的礼物~
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后来他接到了一个大厦的大工程,一下子挣了很多很多钱,回家把爷爷欠下的钱全部都还清了;记得有一笔钱是借信合的,借的时候700,最终还的时候好像是3000。因为这些事情,我的父亲一直不愿意向别人借钱,他觉得欠钱的人腰板挺不直;他们唯一一次开口借钱,还是我在初中时做骨瘤手术迫不得已张口去借的。直到现在他也不愿意刷信用卡,不愿意和银行贷款有什么交集,去年秋天我和母亲计划贷款买个新房子,他一直不支持,持续了很久很久。
我父亲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之一就是没能好好读书,他一直在学历这件事上有执念,有时候觉得自己只是小学毕业好像低人一等,有时候又觉得自己领导着很多硕士甚至博士生非常厉害,吐槽他们读书读傻了没什么用。
我小时候,在我们家乡,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孩子读书没什么用,上完初中或者高中带出去早点打工挣钱是正道;到现在,大部分人依然持有的态度是,能读了我供着,不能读出去当个技术工种也挺好的。
但我的父亲不这么想,他觉得我必须要好好读书,应该早点来到西安,所以我在一岁的时候就被带在父母身边了;那时候我们住在西安南门外一个小巷子里,三个人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房子里。再后来,为了在西安留下来,他用挣到的所有钱,在西安南郊买了村里(后来叫城中村)一块地,盖了两层房子;然后我们又穷了,房子盖起来的好几年里,家里是没有几件家具的。我和同学说:我妈妈和爸爸睡觉的床,是我爸爸亲手做的(做的挺豪华的其实)。我内心想的是,太穷了连床都买不起。。他们却都惊叹,好浪漫啊~~~
父亲、姐姐和我(后面是我们盖的两层房子)到我上三年级的时候,我的父亲又做了几年工程,不断的挣钱、亏欠、讨债、被讨债,有好几年,我们的食谱上主要都是白菜、萝卜、青菜、冬瓜、挂面和馒头(那时候西安米比面贵),这几样都是我这些年最不爱吃的。我父亲觉得这样不稳定的生活没个头,男人啊,有了孩子就图稳,这是他另一件后悔的事情,没有在该闯荡的年华里好好闯荡。为了图稳定,他后来去开了餐馆,又亏了很多钱。
再后来啊,这个风一样的男人,这个不服管教、从不向任何人低头服软的男人,去了一家建材家装企业上班,去了一个有老板存在的地方,直到那时每个月才有了稳定的1w块钱收入。虽然中间也发生过各种事情,但是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靠着他在那里的收入,我们的家庭才一路安稳的走到了现在,大概算是摸到了中产的尾巴。
现在不算宽敞但干净明亮的屋子现在,我终于长大了,是到了交换接力棒的时候了,是的,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一个男人曾经从深渊之下爬到了高墙之上,他的儿子怎么敢不去登上命运的顶峰!!!
我今天能坐在这里码字,周末能和朋友们小聚,能吃着38块钱一份的沙拉喝着15块钱一杯的果汁,不是靠我自己,而是靠那个把命运打翻在地的男人——我的父亲。
非他,我可能是另一个,在工地上抱着砖的人。
我的父亲,今年已经49岁了,他还有一个愿望,想要买一款好车,我想他内心一定在想,如果能开着这样的车带着我们一家人回家乡转一圈,该是多么的扬眉吐气~~
听起来很幼稚,不是吗?但是我懂。这个曾经心比天高,想攀登上命运顶峰的男人,因为多了许多牵挂,失去了,失去了功成名就的机会,一同失去的,还有他的青春。
富贵要还乡,要让那些嘲笑过我们的人看到我们闪闪发光。谁不是这样呢?
除了成功,别无选择!
让世界,为我喝彩!
让他,因我荣耀!
后记:
深夜写完,泪流满面。
我父亲前不久体检查出脂肪肝,他是30年的老烟民了,也痛风好几年了。
现在,在我和姐姐的影响下,他慢慢的开始锻炼身体了,感觉特别好。
我最希望他能把烟戒了,我想,他一定可以再把命运打翻在地一次,一定可以!
我爱我的父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