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
一、各人物均有不同程度ooc,请见谅。如或不喜,勿喷,无言可以谢罪。喜而不喷,于情于理,当致谢意。
二、全文无cp!
三、欢迎捉虫,原因很是惭愧。
正文:
花开两朵,天各一方,以为开场:
六月,已非赏牡丹的好时节。也只有兰陵金麟台的金星雪浪,以灵力日日浇灌养护,才得不惧东风,安然盛放。别的地方,这般人间富贵花便少见了。
而云深不知处,也是一样。
寒室外,竹篱边,有一株单独的金星雪浪,宛如离群索居的隐士高人,种在那许多年,只开得雪团一朵。
寒室里,竹帘内,有一个面色凝重的年轻人,总是晨起便开始抚琴,抚了那许多年,似乎从没一日停过。
忽然有一天,那年轻人方抚了一个时辰的《清心》,就有人来报:有客来访。
雅室。
甫一进门,他便看见一个温吞吞的公子哥坐在那,忧心忡忡的样子,手中握着的折扇不安分地敲着几案。案上有杯茶,早已凉透。
“聂宗主?”自观音庙一事后 蓝曦臣已经不习惯再叫那人一声“怀桑”。而聂怀桑也一样再不会叫他“二哥”。
“泽芜君,你可来了!”聂怀桑似是十分焦灼,“芜城出了事,今早我大哥忌日,我去上香,顺便检查有无异象,发现那里突然怨气全消,派门生进去查看,到现在还没有人出来。我封锁了消息,但求泽芜君来相助查明缘故!”
“好,我去看看。”许是清心音的原因,蓝曦臣冷静得很是反常。
出门前,他居然还有心情命门生用竹剪刀剪下那朵唯一的金星雪浪花,“送至兰陵金宗主处,非本人不得呈,不可有误。”
芜城是云梦附近一座古城,在射日之征中毁于战火,本已荒芜,如今因葬了两个久负盛名的大人物,居然也有了些许名气。
那是,当年勇冠全军的赤峰尊。
同,如今恶贯满盈的敛芳尊。
蓝曦臣来到这里,只见青山白云,高木成林,没有任何怨气。可那些失踪的修士去了哪里?
思虑再三,他还是取了琴,问灵。
虽然他自己知道,没有回应是十之八九。
可这一次,和从前不一样。
“尔是何人。”琴弦轻拨。
一息过去,琴弦自动了几下,调子激烈且有波折。他面色微变。
“清河聂氏……聂明玦!”
蓝曦臣仿佛听见,他那位年轻逝去的结拜大哥气吞万里如虎的吼声,仿佛看见在射日之征中,在连天烽火里,提着霸下,威风凛凛的赤峰尊。
他自心底浮起一丝喜悦,却没有挂到脸上。
大哥都能恢复神智,想来,阿瑶也是一样。真好,虽然用了禁术,但他并不觉得愧疚。
因为在蓝曦臣的一生中,最对不住的就是这两个人。明明结拜为兄弟,到头来却是自相残杀,你死我活。
他常常想,如果,当初不是他一厢情愿要结拜 ,那两人即便相看两厌,但至少,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不但死不超生,还闹的各自家宅不宁。
“大哥,可还好……”下意识地,便是几声琴音抚去。
那张琴却半晌未动。
良久,丝弦才自动流泻出一长段行云流水般的音韵,犹如春风化雨,干戈也变玉帛。
“二弟,我已同阿瑶和解。他虽行恶,也是命途多佞,应予理解。”聂明玦说着与他结交了一辈子都不可能说的话,令他大为惊讶。
虽然他也曾希望他们和解,可这怎么可能?
蓝曦臣所行的此种禁术,名为《引魂》 ,同《乱魄》一样,来自东瀛。施术者应在每岁七月十五、阴魂还阳之时,长奏此曲,连绵三日不得绝,再佐以千日《清心》,以度化亡魂、清怨消灾。
但,施术成功后,亡魂应尽忘前尘,自入轮回,再不与此世有丝毫瓜葛。
所以无论是聂明玦还是金光瑶,都不会再记得他,更不会同他说话。
“难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决定深入探查。高林外,有聂怀桑,还有他带来的蓝氏门生,如有不测,也能接应一二。
“怀桑,金宗主还未到么?他若来了,请他在外等候,我入墓室查探。”蓝曦臣匆匆丢下两句话,便擎着炬火,顺着地道,步入封着好大一具棺材的地下。
两年多以前,聂怀桑怀着私心,并未真正封死墓室,只是仿照清河的祭刀堂,步下几重防护,对外则声称三重禁制、若干桃木钉,能保百年无忧。
而封棺大典之所以没有出什么娄子,全然因着姑苏蓝氏、兰陵金氏、清河聂氏三家的得力修士施咒镇压,但凡出了什么事,便依泽芜君推演过数十遍的计策,逐步实行。
这等秘辛,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故在世上仅有三人知晓全部的前因后果。
何况到如今,还真正关心此事的人,也不过区区三个罢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大张旗鼓,反弄得人心惶惶、天下不安呢?
地道漆黑阴沉,唯有炬火灼灼,破开一星光亮。他一路走来,割开岁月华美的表面,只看见时光是杀人的刀,蓄意打造得一手绝妙的变迁,再美好的过往都成了浮烟。
墓室的门大敞,他料想发生了什么可怖的后果,心紧绷如弦。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人,却面色如生,看起来似乎只是在会周公。蓝曦臣知道他们是中了梦魇。其中只有三人穿着清河聂氏的兽首家纹袍,余下的人看打扮不是散修,就是平民。
他目光转向另一角。一具破棺,还是空的。情况着实棘手。
若是梦魇,则以破障音激之。
裂冰喑哑许久了,还能像从前一样潇洒地长啸吗?
姑且试一试。
犹如百川归海,音符淹没四壁。
忽然猝不及防,他眼前一黑。
奇也怪哉。
这是他昏过去前,想的最后的话。
他醒来时,只听见两个久违的声音在一问一答:“二弟可醒了?”
“应该没有,嗯?泽芜君醒了?”
一个是大哥,另一个是阿瑶。
他惊得一下坐起,睁开眼看到同样惊讶万分的两张人脸,只觉恍然如梦。
不,不是人,是人死后的魂体,只是他能看见,只是因为他们想让他看见。
“多年不见泽芜君,行事愈发莽撞了啊。”第一个说话的居然是大哥,语气中一股浓浓的责备之意。
而阿瑶什么也没说,默默奉上一杯沏好的茶。低眉顺目的样子,好像回到了射日之征时在河间做聂家修士的时候。
蓝曦臣抬眼看看四周,是一间空旷厅堂,厅上铁弓、刀兵陈列,堂下齐齐摆着两排坐席,有些像是那些年烽火狼烟里的聂家大营。他还记得,那是他们三人第一次聚首的地方。
堪堪二十年,相看却忘言。
门扉外忽然传来一片狼哭鬼嚎声,哭爷爷告奶奶的嚎叫不绝于耳。“两位大人行行好吧,小的们只是无意冒犯,就放过我们吧!”
“大人们饶了小的吧!小的对天发誓,回去一定给大人们烧十八根高香!”
“要不我给您俩当儿子也成!放了我吧!”
吵死了。
蓝曦臣下意识地想捂耳朵。
却看见阿瑶额角青筋暴起,大哥抬手按住他的肩:“莫要再起杀念了。”阿瑶头低得只能看地,默默走出正厅。
“大哥,此地可是冥府?”
“正是。”聂明玦回答,“家贼难防,二弟可否奏一曲《安息》?”
蓝曦臣果断照做。他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前因后果:
那三个聂家修士伙同数名散修深入墓室,企图撬开封着聂明玦和金光瑶尸首的棺材,结果却被他们两人制服。后来自己一奏破障音,唤醒了这群人的意识,为免他们吵嚷不休,大哥和阿瑶只得把自己引到这里,说明真相。
看起来,大哥和阿瑶,是真的和解了?
一曲《安息》之后,又恢复了宁静。蓝曦臣开口问:“大哥,你和阿瑶……”
“我们长谈了很久,无论你我,都没有立场去苛责他。你不必再问,也不必因我的缘故,而冷待于他。”聂明玦严肃道。
蓝曦臣心里那根绷着的弦,终于舒缓成了该有的样子。
“这些人,大哥打算如何?”他问道。
“我管不了。”聂明玦淡道,“怀桑可还好?听这些贼子说,他现在是个‘一问三不知’?”
“怀桑已经很努力了。”
“此事让他管去吧,尽力而为,也就罢了。”
“阿瑶为何不爱说话?”
“他有些怕你,同他多说些话,就好了。其实他挺挂念你,还有他那个年幼的侄子。对了,你还未曾看过阴曹的花呢,阿瑶种了许多,”聂明玦忽地推了他一把,“如今正是好风光,快去瞧瞧吧。”
出门去,只见一海妖红妍丽的曼珠沙华,开得风光无限好。
“阿瑶。”蓝曦臣道。
那个布衣少年正坐在一棵高树的枝干上,晃晃悠悠,好不自在。
他曾经和蓝曦臣说过:“我喜欢爬树,也喜欢爬山,虽然过程有些累,可是那种居于高处、纵观天地的感觉特别畅快。”
“你爬树,难道就不会掉下来吗?”
“不会。”少年坚定地摇头,“我很擅长,所以不会。”
而现在,那少年听见蓝曦臣的声音,从树上潇洒跃下,一气呵成。他虽然个子矮,也有许多地方不尽人意,但论爬树,却着实是第一。
“泽芜君。”他躬身一礼,动作神态还同往岁别无二致,只是称呼换了。
“那些曼珠沙华都是你载的吗?很漂亮。”
“是,也不是。”少年孟瑶笑了,“曼珠沙华是无根芽的花草,落到何处都生长。然而并非所有地方都会喜它这般肆意疯长的性子,它无可奈何,只得长在喜它的人门前,为他们开花装点门户。我恰好喜欢,只是侍弄了几下,它们便自己长成一片,开得一海如火如霞。”
“……”不知为什么又沉默了下来。
“二哥,”孟瑶,不,是金光瑶突然道,“我还有一日就重入轮回了,二哥能帮我给阿凌带个话吗?可能他并不愿见我。”
“但讲不妨。”
“你和他说,在金麟台长大的孩子永远轮不着外人管教,只能由宗主管教。若是那班老头子不服管教,不必挂心,老都老了,还能怎样?”他讲到兴致处,便不再管遣词的事,只管往畅快了说。
“就这些。”
“必不负所托。”
“多谢。”他笑得肆意,如同三途川上开得烂漫的曼珠沙华,笑意中杂着不能自抑的悲凉,“孟瑶此生作恶良多,岂能与君子同行世路?遇来生,实侥幸。唯愿水阔山长,不复相见,我自轮回,君当保重。”
他又行了一礼。然后,彻彻底底地,消失不见。
蓝曦臣又一次失去知觉。
“二哥!你怎在此处?”
蓝曦臣再次醒来,是在一株高木摇曳颤抖的枝头。而且危襟正坐,仪态端方,聂怀桑全然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我也不知。”他轻捷地下来,温文一笑,犹似月出东山,浩气满怀。
“泽芜君!聂宗主!”声音自山那面传来。是金凌御着岁华,风风火火地赶来。
三人聚首,蓝曦臣便将他的所见所闻尽数说来。
“大哥和三哥掐了这么多年的架,斗得你死我活,终于还是握手言和了。”聂怀桑摇着折扇,眼睛里满是惆怅。
金凌噙着泪,一语不发。
“险些忘了,墓室中还有十几人困在里面。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半晌,金凌默默道:“我年纪小,近日金麟台又是诸事繁忙之时,并未闲暇,还请二位前辈自作斟酌了。”
说罢,他已行礼告辞。蓝曦臣和聂怀桑亦回礼,目送他向莲花坞而去。
金色飞剑渐渐消失在夕阳温柔的黄昏。
“怀桑。”蓝曦臣忽然道。
“人间的悲欢离合,天从不管。”聂怀桑惨然笑道,“二哥,我常常想,为什么我们这群人,永远爱恨不能。你知道吗?我很想回到在云深求学的那段日子,没有大哥逼我习刀,还能和江兄魏兄偷着喝酒。你也知道,江家覆灭之后,江兄和魏兄反目成仇,关系到现在也不知有没有缓和。不过也不像从前刀兵相向了。
“后来,我又觉得三哥很好,因为他能代我去顶大哥的骂。可我却不知道,三哥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不想当我们的面发罢了。后来我才明白,和挨大哥骂相比,三哥可比我惨得多。
“大哥死后,我一直以为是意外。所以我一旦明确大哥是被三哥所害,你可能理解我当时的感受?我恨他啊,却无法报仇,才出此下策。可等他真的死了,我才发觉,人世间哪有明白的是非对错,不过是天,在愚弄着我们这些人罢了。”说到痛处,泣不成声。
他挨到今日,方吐出这长长的一席话,就如吐出从生来到当下的所有浊气。
可能这就是一吐为快吧。蓝曦臣心中掠过这个想法,只觉悲凉彻骨。
他从小被当做“君子”培养,凡事以大局为最重,己为最轻,慎言慎行。可孰知,这样的格局并不让他无愧于心,而让他感到恐慌无助。
即便如此,他也要装模作样,劝慰身边那个神色凄凉的人。
“人事无常,怀桑,你何必呢?”像是对聂怀桑,也像是对他自己。
他望天,始知今日是朔日,天黑如漆。
清河和姑苏的门生客卿散落在芜城山中,稀落得不成样子。
他们的两位宗主,此刻竟不知在哪里。
“宗主!”“泽芜君!”“聂宗主!”
叫声连天,此起彼伏。
“我等在此。”一个声音破空而出,平息了喧嚣。
蓝曦臣和聂怀桑各自带领门生离开芜城、相互道别时,聂怀桑道:“二哥放心,大哥去后,我竭尽全力,也会撑起聂家。毕竟偌大清河,我不去管,还有谁管。”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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