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8月13日,民主德国在一夜之间建起了阻隔几百万德国人的柏林墙,将柏林一分为二。
1989年11月9日,成千上万的东德西德民众走上街头,亲手推倒了这个分离一个民族的墙,民主德国居民顷刻像潮水一般迅猛地涌向西柏林和联邦德国各地。
肯尼迪在柏林墙下发表的演讲中这样说道:自由有许多困难,民主亦非完美,然而我们从未建造一堵墙把我们的人民关在里面,不准他们离开我们。
柏林墙并不是坚不可摧的,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当民众的愤怒和不满情绪点燃着根根导火索,如潮水一般淹没了诸多东欧国家,苏维埃的红色旗帜于此缓缓落下了帷幕,这是一个伟大而悲哀时代的终结。
她们可能是街口买菜的妇人,他们可能是热情激昂的学生,他们可能是想要改变国家的议员,他们可能是打过二战退伍在家的士兵,他们可能只是我们身边最平凡的普通人,但他们都是东德的20万政治犯中的一员。
一个国家在历史上轻描淡写的说:我走了一段弯路,但那背后是多少人墙里墙外血泪斑驳的一生。
朝代有起灭,家国有兴亡,易代之际,通常都是血流成河,而这其中的大部分人只是这个悲剧时代的注脚,它们在史书中的位置,可能是杀之悉尽,可能是饿死者过半 ,可能是相啖食略尽,可能是关中大旱,饥民相食,可能是春燕归,巢于林木 。一个大时代的小人物,你的一生与这个社会的命运息息相关,你的一生都会被大历史的棋局所左右。
然而正是那些庶民生命中点滴拼图的总汇,才是这平凡世界的真正历史,但历史往往没有声音,谁掌握了现在,谁就掌握着过去。
有些事情不被历史所记载,它们只会显示404,随着带着时代故事长辈的不断凋零,随着一个时代的人民记忆大量消失与逝去,谁还能去丰富、拼凑、还原、解构真正的国家历史。
当后人提起的时候,不会再有多少人记得在那群论汹汹的社会浪潮下,一些曾被国家感动、被理想激励的人含冤离去,许许多多的人都被裹挟着或主动或被动的做出一些违背本心的选择,他们互相揭发,划清界限,他们头顶阴阳头,身披大字报,当我们视线向下看去,能看到的是繁华都市的土地之下,有一条条曾被历史所震断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脊梁,能看到的是时代的铁轮辗过的无辜者的身躯。
有些敏锐的人可能从时代的脉搏中注意到了温水煮青蛙的升温,他们从些许小事中看到了天边乌云渐厚,他们听到了乌云中正在酝酿的电闪雷鸣,他们预感到了未来的风云变幻暗潮涌动,他们在前途莫测的时候果决的舍弃拥有的一切,只为跳上一艘离开的船。
1950年7月,在夏衍等人发起的上海举行第一届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中,张爱玲发现会场中清一色灰蓝中山装,在一片蓝灰色的中山装海洋里,只有她,一袭旗袍,外面罩了件白绒线衫。
她在后来的小说中写到: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
对于正在来临的巨变,她又犹豫又恐惧,1952年,她仿佛受了惊的鸟匆匆离开大陆,临行前与姑姑约定不再联系,此后终生未再回归。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她的一生始终游离在政治的之外,她透彻锋利的笔只写的出众生相,写不出又红又专的革命文章。
你说她是追求自由的鸟也好,你说她是软弱的小资产阶级也好,但是我们都知道,如果她留下,等待她的是折断翅膀,是零落成泥碾作尘。
很多时候,走,是一辈子,不走,也是一辈子。革命英雄主义要有具体的人物做典范,牺牲自己,她不是的。
大时代中的小人物,被命运的洪水裹挟前行,怎么可能知道前行的方向,历史确实就像火车,有人幸运搭上车,有人搭不上,有人抵达目的地,有人在中途被推下去,然后被历史所碾压,他们的故事遗落在历史的线轴外,再也没有被打开的机会。夹边沟的冤魂与白骨会告诉你,历史的真正残酷在于从精神到肉体消灭一个人竟然是如此的轻而易举。
子墨子言见染丝者而叹曰:「染於苍则苍,染於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必,而已则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
墨子出行,见洁白的丝帛被染成黄或黑而失去本色,由此悲叹人们受社会恶习污染下,而不能保持自身的洁白,因此而悲痛。
非独染丝然也,国亦有染。
我们的近代当代历史有很多痛苦的断裂,很多残酷,都来源于不安,被揭发被污蔑的惶恐,先出手得活的生存,囚徒的困境,面对着这样的社会压力乃至生存压力,你能不能做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恐怖有着巨大的震慑力,当我们坠入一个失真的世界之时,政府所主导的叙事就会占据公众的心灵,民众只能看到能够被看到的一部分,而另外一部分真相,它在失真的世界中是不存在的。
太多的债务,没有理清,太多的伤口,没有愈合,太多的亏欠,没有补偿,太多的历史,已被忘记。
所有被时代践踏、污辱、伤害的人,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都是我们的大国小民。
最重要的是,太多太多的不公平,这么多年,没有一声认真的对不起,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软弱和错误,没有能力做深刻的反省和检讨,甚至我们都逐渐忘了那历史的断裂和叙述的空白。
我不明白什么是自由世界和我们世界的根本分歧,我只知道,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被逐渐蒙上。不主动选择沉默,就会被强迫沉默,被消声,乃至被消失,从这个世界彻底抹去。
沉默是异议者的宿命。
高低错落的打光灯包围下的黑色幕布,犹如某个黑白电影时代的场景,经济军事上的突出成就固然可喜,记忆的传承、文明的累积亦不应偏废。当一个国家长久的流连和陶醉在自我的世界中,分裂的世界与自我,不愿再睁眼去看世界的变化,最终会走向沉迷于闭关锁国的绵长自慰。
时代曾是隧道,四周是黑暗,前方是光明。
时代曾是巴士,一个人开车,全车人发抖。
时代亦曾是马戏,一个人表演,所有人笑。
时代也可能是电影,所有人都正在等待着散场。
嘘,不要吵醒做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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