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若萱把自己锁在房内，她带着耳麦，翘着二郎腿，嘴里含着根棒棒糖，纤细的手指敲击着键盘，熟练程度好似在弹一架钢琴。时不时嘴里冒出两句:“杀他……唉呀……错了……左边……”

  赵雨芳是赵若萱的姑姑，也是赵若萱的高一语文老师。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听到里面传出一连串的键盘声，她扯着嗓子怒道:“赵若萱，你怎么又在玩游戏？”

  赵若萱眼角往门口撇了撇，对着耳麦里的朋友不屑道:“切～我姑姑真把自己当回儿事儿？又自不量力的想要教训我。真拿自己当我妈啊！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钱，别看我住她家，其实我爸妈给她钱！”

  赵雨芳见若萱迟迟未出来，她走到门口，用力敲着房门吼道:“你这丫头，把游戏关了，立刻给我出来。“”

  若萱极其烦躁的说:“要死了……玩不成了，改日再战！”

  她拿下耳麦，眼角瞥见电脑桌上的照片，那是她儿时的一张全家福。她看着照片里那两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从心底生出一股杀气。

  她把耳麦用力摔向照片，继而又起身对着桌子一顿猛踹。眼角流着泪，自言自语道:“从小就把我丢这儿，不想要我又何必生我？”

  赵雨芳听到房内异常的声音，她加强敲门的力道，说出口的声音柔和了不少:“若萱，你在干嘛？快点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怒气上头，若萱踹桌子的脚变得疯狂，她盯着房门，用手擦着眼角的泪歇斯底里地说:“赵雨芳！你把他们喊过来，他们今天要不过来，你信不信，我死里边？”

  赵雨芳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从未见孩子这般。她掏出手机给若萱的父母各发了条短信:若萱不对劲，速来！

  赵雨芳咽了咽口水，装着傻:“若萱，他们……是谁啊？你先出来，你想见谁姑姑开车载你过去？”

  若萱怒气更甚:“赵雨芳，你不要给我装……他们让你来管我，你就真的来管我，你这么上心，还不是因为只要我考上大学，你立刻能从他们那得到一笔巨款？你要点脸吗？”

  赵雨芳未料到若萱这般呛她，一口气堵在心口，堵的她喘不上气。她到客厅喝了杯水，她试着用深呼吸让自己平静。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秦媛的电话，平静着说:“在哪儿呢？我的信息没看到吗？快点过来……”

  电话那端声音嘈杂，音乐声此起彼伏，她对赵雨芳说:“芳芳啊！我在KTV呢，几个朋友在这呢，她们可都是我美容店的VIP，我陪她们出来玩儿会，若萱有你呢，你帮我看着她，不听话就打！我还有事，你放心，年底准包个大红包给你！相信你哦～～就先这样啦，再见！”

  赵雨芳无语，她又给若萱爸爸打着电话，打了六次，终于打通了，她大声呵斥:“赵定龙，你没看到我信息吗？我告诉你，你最好赶紧过来，再不过来，你闺女就要出事了！”

  “我不过去，若萱的事一直都是你在处理，你不是老师吗？若萱也是你学生，我和她妈离婚后一直都交给你。不听话打一顿就好！我还要开会……对了，年底的钱不会少你的，若萱考上大学后，我再另外给你买套房！”

  赵雨芳摇了摇头，她双眼含着泪水自语道：“这到底是做父母还是做交易？”

  她走到若萱门前，想说话，又不知如何开口。

  赵雨芳结婚三年就被诊断不能生育，因无法生育老公便有了外遇。外边女人怀上孩子后，赵雨芳的婚姻也就终结了。

  命运如此不公。赵雨芳想要孩子却望而不得，而秦媛和赵定龙有了若萱却不知珍惜，对孩子不管不问。他二人每年见若萱的次数屈指可数，大概每年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上若萱，见面后不是给钱，就是问成绩，没有一人问过若萱是否开心，是否健康。

  孩子从记事起就喜欢跟着她，两人早已情同母女，直到上了高中。

  若萱无意间看到爸爸发给姑姑的短信:钱已汇到你账上，照顾好若萱，一定要让她考上大学。

  自那之后若萱的成绩一再下滑，从年级前十退到班里倒数。她不再想着学习，而是沉迷网游。

  两人生了嫌隙，若萱以为赵雨芳仅仅为了钱才照顾她！

  赵雨芳又敲了敲若萱的房门温柔着说:“若萱……萱萱……你先开门……你爸妈电话没打通，他们应该在忙。”

  “呵……”若萱冷哼。接着她又说:“姑，别骗我了，他们不要我了，早在六年前他们就不要我了……”

  赵雨芳想起六年前秦媛和赵定龙离婚，他们在法庭上互相推脱着若萱的抚养权。

  想到这，她心疼的安慰道:“若萱啊，你从小就与我特亲，所以我就没和你说，其实是我主动跟你爸妈说要照顾你的。”

  父母离异本就让若萱异常敏感，而此时若萱又正处怒气之中。

  若萱没有说话，她走向衣柜，在衣柜的书包里翻出一把美工刀，美工刀是入高中在赵雨芳办公室拿的，一直放在书包里。或许她早就谋划着这一天。

  她把美工刀藏于袖口，打开房门，她虽微笑着，可双眼却毫无光泽一片死迹，她对赵雨芳说：“姑，我想吃你做的酱香排骨！”

  “好……好……”说完赵雨芳走到茶几上倒了杯水递给她:“来，先喝口水，我这就去给你买排骨。”

  赵雨芳走后，若萱走进厕所。

  她打开水龙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苦笑。接着她用右手把左手衣袖轻轻挽起，她拿起刀毫不犹豫的朝左手手腕用力割去，瞬间鲜血四溢。

  若萱站在水池边看着鲜血流进下水道，慢慢地闭上双眼。

  她用血在镜子上写着:亲情何堪？

  二十分钟后赵雨芳拎着一斤排骨回来，她一进门就听到厕所的水流声。正要进去，可门却从里边反锁了。

  她一遍遍地喊着若萱。可里边除了水声，什么也听不到。她慌慌张张跑去储物室找来一把锤子，使出浑身力气撬开了门锁。

  “啊……”打开门后赵雨芳惊叫不已。

  此时若萱已晕倒在地，她满脸失了血色变得煞白，双唇也没了红润之色。水池和地上多处血渍。

  双腿无法站立，赵雨芳瘫在地上，她右手掏出手机，颤抖的双手使她无法拿稳手机，在手机一次次掉落后终于拨通了120。

2

  医护人员把若萱抬上担架。紧接着监护仪、心脏急救仪、心电图、呼吸机各种仪器接连用上。

  车外大雨磅礴，雷声轰轰。赵雨芳的心就像随时可能被雷劈中似的惶恐万分。她双手紧握若萱的右手。她看着医生和护士给若萱包扎左手。可刚换的止血纱布，未停留几秒又被血水浸湿，如此反复。她从未觉得去医院的路如此漫长。

  若萱被推进手术室，赵雨芳这才想起还没有通知若萱父母。她打电话给秦媛和赵定龙，两个人一个不接电话，一个手机关机。她在手术室外搓着双手，来回踱步，焦急万分。

  手术室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名护士，她大喊:“病人血止住了！但失血过多，血库里暂缺A型血，家属在哪？过来输血……”

  “我在这，我是她姑姑？”赵雨芳急忙上前说道。

  “你什么血型？”护士问。

  “B型”

  “血型不对，她父母呢？”

  “我来联系！”

  “一定要尽快！”

   ……

  赵雨芳想起赵定龙是A型血，她又拨了次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再次失望令赵雨芳近乎崩溃。

  “该死，怎么还是关机”她自言自语。

  又过了两分钟，电话响起，是秦媛打来的：

 “芳芳，我客户刚走，刚刚打我电话，是若萱又怎么了吗？”

 “你最好赶紧过来，她正在市人民医院抢救……”赵雨芳不愿与她多讲，她现在唯一要紧的是找到赵定龙。

  官网 ！赵雨芳想起赵定龙公司的官方网站，一般官网里面都有联系方式，她找到一个固定电话，她借用医院的电话打过去。

  “您好，这里是XX公司，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电话接通，说话的应当是前台接待。

  赵雨芳双手抓着电话听筒，嘴巴更是紧贴话筒，生怕对方听不清，她大声的说：“这里是市人民医院，这里有位叫赵若萱的患者，我们查到她是你们老板赵定龙的女儿，她正在手术室进行抢救。目前她爸爸手机关机，麻烦你协助我们找到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护士已经过来催问了好几次，可赵定龙还是没到。

  又过了十几分钟，秦媛到了。她穿着高跟鞋，在走廊里奔跑者，她快步跑到赵雨芳面前，大声质问：

  “我们若萱怎么了？

  “你怎么搞得？我把孩子交给你，你就这样对她？把她照顾到医院了？”

  ……

  赵雨芳本就自责，所以面对秦媛的指责，她没有还嘴，而是选择了沉默。

  不一会儿，走廊里又一个身影急急忙忙地跑来，赵雨芳看清来人正是赵定龙。赵定龙的反映与秦媛如出一辙，他用手指着赵雨芳的鼻尖呵斥：“我每年给你这么多钱，你就这么照顾我女儿？”

  “钱？”赵雨芳听到这个字再也无法忍受，所有委屈倾泻而下，她双眼盯着赵定龙，又转头撇了撇秦媛冷声训道：“呵~~寻常夫妻离婚，孩子在法庭上都是争抢对象，可你们倒是稀奇，轮到你们离婚，孩子反倒成了互相推诿的拖油瓶。”

  赵定龙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她：“妹子，别装了，没钱的话，你会对我们若萱尽心尽力？我们出钱，你出力，让你吃过亏吗？”

  赵雨芳一巴掌掴在赵定龙的脸上：“谁稀罕你那臭钱，告诉你，我一分一毫都没动，只要你开口，明天我定尽数奉还！”

  她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问：“我要不拿这钱，以你这种世侩的人心，你会放心把若萱托付给我？”

  “这里是医院，你们嚷嚷什么？A型家属到了吗？到了就随我来~~”护士过来催促着，赵定龙本想辩解什么，只好作罢。

  秦媛没想到一向温婉的赵雨芳居然也会打人，她立刻冷静下来。她走到赵雨芳面前说：“对不起，芳芳，刚才是我太着急了。我要听你的话早些过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儿了。”她像是良心发现，接着又说：“我的若萱，是妈妈对不起你，只要你好起来，妈妈一定把你接回来一起生活。”

  毕竟是自己亲身的，赵雨芳看她着急的模样不由心生感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是若萱选择自杀的方式是跳楼，那岂不万劫不复？

  赵雨芳不敢再想，她握了握秦媛的手：“没事的，怪我太糊涂，怪我没感觉到孩子情绪异常。”

  十分钟后，主治医生推着若萱从手术室出来，他说：“手术很成功，但必须要在ICU观察两天，这孩子对自己下手真狠，好在伤的是静脉。”

  医生叹了口气看着，双目扫了扫秦媛和赵雨芳，接着说：“好好引导，住院期间我们会安排心里医生给她治疗。但毕竟外人难解心结，做父母的要有耐心，好自为之吧。”

  3

  秦媛和赵雨芳在ICU轮番守着若萱，相较她们，赵定龙来的次数明显偏少。毕竟他是男人，无法事无巨细的照顾若萱。

  在ICU的第三天。秦媛守在若萱身边，她累的趴在床边睡着了。

  床上的若萱动了动脑袋，她咬咬舌头，发现自己还活着。她睁开双眼四处打量。她看向趴在床边的秦媛，心里五味杂陈。若萱想喊她妈妈，她伸出右手想去摸摸她。可多年的隔阂，仍然使她畏葸不前。她动了动身子，把身子侧向病床另一边。

  床边的动静吵醒了秦媛，她看着若萱，高兴着说：“若萱宝贝，你终于醒啦……”

“秦媛？我没看错吧，又不是逢年过节，今天居然能看见你！怎么，来替我收尸？”若萱用讥讽的话语回怼着。

  秦媛料到若萱这般态度，她不气也不恼，只是笑着说：“醒来就好，不求你原谅，只要你平安就够了。”

  若萱多年的怨气终于能找到本尊发泄了，她继续讽刺：“少摆出一副若我安好，你便晴天的姿态，你我都清楚，在你心里什么最重要？”

  话虽如此，但若萱内心却无比复杂。尽管她这样怼秦媛多少能让秦媛心里添堵，但她知道最终难受的终是她自己，用最狠的话伤人伤己。

  “若萱，你喝水吗？”

  “不喝”

  “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妈妈给你做？”

  “不要，不吃！”

   ……

  话虽如此，秦媛还是给她倒了杯水。气氛异常尴尬，这么多年的心结毕竟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

  赵雨芳的到来缓解了尴尬，她高兴地说：“若萱，你醒啦！刚刚我打电话给护士，护士说你还昏迷呢，我寻思着给你带点作业来刺激刺激你，没想到你却醒了。”

  赵雨芳把手里的一沓试卷往若萱面前一放，双手插着腰嬉笑着说：“赵若萱同学，你的作业都快堆成小山了。”既然醒了，那明天就开始写吧！”

  看到姑姑，若萱内心抽搐着，右手紧紧地抱着姑姑嚎啕大哭。

  赵雨芳也有些不知所措，她在若萱身旁坐下，轻轻地拍着若萱的背。

  若萱边抽泣边说：

 “姑姑……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只有十岁左右。那时候姑姑一会儿变成一个十岁的孩子；一会儿又变成我妈妈的样子；一会儿又变成一个大姐姐。”

  赵雨芳好笑道：“那我最后变成什么呀？”

  若萱嘟囔着嘴巴：“最后姑姑变成班主任，整日不是盯着我写作业就是盯着我考试……嗯……再然后我就醒了。”

  大家相视一笑，若萱又哭了，她用袖口抹了抹眼泪指向左手说：“我割完就后悔了，太疼了，当它大片大片流出来时，我整个人都傻了。晕倒的前几分钟，我特害怕，我要是还没毕业就死了，那太不值了。”

  若萱又说：“姑姑，有次我看到爸爸给你打款了，我以为你是为了我爸妈的钱才待我好的，所以我那天才说了那么多伤害你的话，对不起，姑姑！”

  赵雨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单，她把存单放于若萱手掌：“这里是你父母这些年给我全部，我把它们用你的身份证全部存进银行，密码是你生日。”

  存单不仅让若萱意外，更让秦媛十分震惊。秦媛展开双臂一把抱住赵雨芳：“芳芳，对不起，这些年辛苦你了。”

  赵雨芳摸了摸秦媛的头安慰道：“说什么对不起，我们不谈过去，只看现在和将来。再说了，你都要搬来和我一起住了，还跟我说啥对不起呀。”

  “什么？一起住？姑姑，我不同意她跟我住一起！我不要……”若萱大声嚷嚷。

  赵雨芳拿起一张试卷，她朝若萱摇摇手指：“反对无效！是我把你妈请来协助我一起来监督你。我跟你妈商量好了，既然你从小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儿科医生，那我们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成全你。一定要让你考上XX医大的一类一本。准备接招吧。”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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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周二，我一踏进办公室，就看见同事们相聚一堂，他们讨论的话题是县高中一名高一男生跳楼自杀事件。大家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大事，让这样一个正处于大好年华的青少年做出这般轻生之举。

  我一直对这件事情无法释怀，所以写下这篇小故事。故事里，我给了追梦少女一次重生的机会。

  然而故事终究只是故事。不论是去年发生的北大女学生服药自杀事件，还是这次的县中男孩跳楼事件，他们都没有故事里的女孩那般幸运。

  安眠药给心脏带来的严重窒息感又或者跳楼后临近地面时的剧烈恐惧感又是否会让他们为轻生后悔过呢？

  余华在《活着》里写道：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一念地狱，一念天堂！既然连死都不怕，又何惧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