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告别

  本来的题目写的是《体面告别》，想了很久，我不知道怎么体面，甚至一些告别，从来没留给主人公时间与机会。

  有人说，真正的离开是悄无声息的，可能就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他披了件外套，轻轻的关上了房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早晨五点多起床的时候，我感受到头疼欲裂，半夜四点多醒过一次，经历了一场属于这辈子的大痛大悲。也许提起至亲的死亡，一些人连连十年都能顿时潸然泪下，我也终于明白，你多爱一个人，她带给你的伤害就会有多大。遗憾的是，我早就把匕首指向身体最痛的部分，可能万一有一天，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戳死你，狠狠地。

  是的。我非常爱我的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爱的人，就算我有弟弟，可能他也得排到世界第二。当我很小的时候，家里的长辈都会问，你是喜欢爸爸呀还是妈妈呀？回答必然是我的爸爸。在印象里，爸爸从来没有打过我，每次过年回家都给我带好吃的零食和好玩的玩具。而妈妈，一直是那个凶我骂我的人，数学考试没考好，错了计算题，就是错一题打一棍子。我把自行车锁卸掉之后，用脚踹我，然后把我打到床底下，让我求饶。我心疼她累给她烧菜，然后忘记开油烟机，妈妈回来打我，把我从房间拖到门口，说不要我让我走。在我20年的回忆里，妈妈永远都是那个恶人，我常常与她为敌，也直接了当伤害她说，我以后不会养你的，我只会养爸爸。

  当我成年，也渐渐步入社会，从年少无知的女孩长到成熟懂事的女孩的时候，我才发现，妈妈，从来承受的东西不比爸爸少，一点都不。当我再回想起当年的“恨”，其实都是她的爱与心疼。数学考试打我，只是希望在三四年级转折的时候，我的数学别掉下来。后来她才告诉我，在我那么小家里不是很富裕的时候，那把锁要50块钱。我给她烧菜的那次，后来她意识到不该打我，应该跟我道歉，其实她没有正式的道歉，但是作为长辈，她跟我分享她的歉意，已经是最大的退步了。

  我妈妈几乎把她大半辈子的日子全都托付给这个家庭了。当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妈妈不放心我，就一个人选择和爸爸分开，回来带我，直到我大学。后来在我九岁的时候有了弟弟，就一直照顾我和弟弟，直到现在……爸爸不在家的日子里，我觉得她也会很想念爸爸吧，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是她在扛着，我的家长会，我爸爸没去过一次。我发烧感冒，全是夜里妈妈起床给我倒水让我吃药。这么多年，爸爸一直在外地打拼，这20年跟我紧密相处的人也只有妈妈。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选择去爱她的，也许是高中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告诉她我害怕小区里的小狗，她就十点半左右去大马路上昏黄的路灯地下，蹲在地上一只手拖着下巴，歪着头等我的时候；也许是跟我闹别扭把我赶出家门，然后听我没动静，就赶紧锁门大半夜去找我的时候；也许是每次出门只要我爱吃的东西从来不拒绝，然而，碰见自己想吃的东西，看了两眼，还是走开的时候；我之前我没发现我这么爱她，是因为我只记着她对我的坏，所有藏在她怀里的柔软，我一直选择遮掩双眼。

  妈妈，是我这辈子的，白月光。

  所以在梦里，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妈妈突如其来的恶疾，只是短短几天，从还是为我操前操后的她，就变成躺上床就再也没起来的她。当我知道她断气的那一刻，我选择的是退缩，是逃避，是死不承受，我没想到我也会有如此懦弱的时刻，我逃离了那个家。

  今天工作回来后，实在头疼的厉害，迅速脱衣服钻进被窝，我希望这个补觉后我的头疼能好，可是在梦里，我把那个梦做出了结局。我一直给自己的大脑灌输的思想是，妈妈虽然病了，她躺在床上很虚弱，但是还没有走。我依旧正常工作，可能身体接受了妈妈的死亡，本能的剧烈呕吐，我从来没有呕吐倒在地上，感觉整颗心都要吐出来。我梦见有仰慕我很久的中年大叔，在电梯里索求一个抱抱，我奋力挣扎然后逃出酒店。后来逃了很久来到一片田野，看到了弟弟和一群伙伴在打牌，后来又换到一片树荫，有一条小河流的地方，我怕弟弟被蚊子咬，晚上冻着，就给他找来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安排好了之后，我问他，你今天晚上几点回家啊？他抬起头我看见他如死神一样冰冷的目光，冷谈的吐出两个字“十点”，“怎么这么晚？妈妈会担心的！”“她已经去世了，我昨天晚上抱着她睡的。”当这句话冒出来的时候，我的精神彻底崩溃，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碎成粉末“你说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是知道她真的走了我怎么会在外面这样溜达一天，你告诉我啊，我回去给她洗身子，我不怕的！”我当时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在那里冲着弟弟声嘶力竭，歇斯底里，我知道直到那一刻，我的精神状态上，才真正承认了妈妈的去世。才知道，什么就做，悲伤逆流成河。

  而我在巨大的悲伤面前，猛然醒来，我知道在梦里，我完全扛不住了……醒来之后，心，还是剧烈疼痛，头疼感没有减少一分。我庆幸，在真实的世界里，妈妈还活在和我一个世界里，我非常想念她，我发微信给她说，你在干嘛呀，吃饭了吗？她给我发语音说，今天晚上给弟弟去开家长会快出门了，我说好，想你哟。我想今后每年的生日我的愿望里第一条永远是，我的家人健康平安快乐。就像前几天我发了一条朋友圈，我说“除了快乐，我什么也不要”，只有爸爸妈妈在下面评论说“除了快乐，还更要健康啊和相爱的相伴到老啊！”对，相伴到老，无灾无难。

  关于告别，关于死亡，你做好心理准备去迎接了吗？我想，我们永远做不好准备，我们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人。想到《我们仨》里，杨绛说，“此后，只有死别，再无生离。”我们总觉得时间很长，我们可以向父母索取，我们永远有依赖，可是父母也是人，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人生在世，不可预测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如果我们永远也做不好告别，抵御不了死亡，那么该做的就是，珍惜每一天和父母活在同一片蓝天下，经常告知他们“我爱你”，多回去看看他们，不要老是低头玩手机，多和他们聊聊天，多制造一些爱的镜头，这样即使有一天我们终将告别，我们心中的亏欠和遗憾能少那么一点，我们也可以稍微开心一点的挥挥手告诉他们，我爱你，你在未来世界等我。即使阴阳两隔，每当我抬起头，我知道天上的有一颗星星里，住着你，为我照亮前行的路。

  有个朋友的爷爷2013年去世，她在家整整哭了半个月，时至今日，提起爷爷，就会掉眼泪，那天发给我一段话，我把他作为文章的结尾: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逝去的亲友就是身边的暗物质。我愿能再见你，我知我再见不到你。但你的引力仍在。我感激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而你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纵使再不能相见，你仍是我所在的星系未曾分崩离析的原因，是我宇宙之网的永恒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