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这是一个校园故事，于千千万万个校园故事里的之一，看似普通，却也不平凡。

女孩叫梨子，人如其名，梨子水灵灵的，一颦一笑，全是水的模样。亮晶晶的眼睛，笑起来清澈的光点在眼里打转，眼角恰到好处的一弯，像盛夏里的风清月朗，那么晶莹。娃娃脸，好像没长大，也好像就是长不大，婴儿肥挂在脸上，并不显得突兀，反倒增添了几分灵气，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声音，像山间流水一样，没经过任何雕琢，却也是那般甜美，这样的女孩，好像生来就不属于这个淤泥的社会。

刚来大学的梨子，带着懵懂与不安的交朋友，对室友很客气，主动分享特产，对老师很礼貌，按时上下课，只是大多数，梨子是一个人。她好像并不觉得孤单，偶尔，还会一个人走着路唱着歌，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喜欢夏天穿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帆布鞋，喜欢冬天穿棕色的大衣，就是从头到尾的那种衣服，喜欢穿雪地靴，刚好过脚踝的那种鞋，喜欢带个帽子，戴个护耳罩，喜欢把自己全部包裹着，然后踏着雪，冲进图书馆。

是的，梨子喜欢进图书馆，从小喜欢林徽因，立志要把林徽因的诗词读个遍。还喜欢纳兰性德，高三还会挑灯夜读。

那是一个冬天，梨子刚上大学的第一个冬天，在一个周六的下午四点半，梨子结束了一天的功课，匆匆跑进宿舍，呼出来的气体马上在宿舍滴成水融化在空气里，她换上手套，带上行囊，一路小跑，钻进了图书馆。

北京的冬天，来得快，也来得猛，五点左右，就开始伸出黑掌，一步一步，慢慢蔓延开来。图书馆早就点起了灯，白晃晃的灯光，分不清白与夜，所有的读者来回翻阅着书籍，偶尔能听到纸页翻滚的声音，清脆的折腾，好像是在讲故事，又好像是在交待着什么。

梨子垫着脚跟走进图书馆，怕惊动看故事的人，也怕吵醒那一个个早就把自己融入到故事主人公身体里的人。她一步一步的踱步，眼睛到处张望，观察着那些读者的表情，看到一个同学一直在抽泣，强忍着声音还在往下看，梨子去给她递了一张纸，然后溜进了文学类的那个书房。

“B1301，B1302，B1303……”

梨子在心里一边默念，一边挪动这小步子，手指也跟着挪动，一本一本的移动。

“B1307，嘿”

梨子的眼睛在放光了，全部的光都泻在了那本书上，书是一本陈旧的老书，被梨子这样一点坠，再加上屋里本来的灯光，书架上的书，像突然被包上了一层新的封面。梨子小心翼翼的去抽，生怕把那本书磕碰，一点一点的移动，把其他书排开，然后再慢慢的抽取。

“咦，怎么抽不出来了呢”，梨子的眉毛紧皱，像快到嘴边的糖被突然截住一样的无奈。她蹲下身，眼睛透过缝隙想探个究竟，却被对面的眼睛撞了过来，打了一个踉跄。看不到对面的同学长什么样，只能够看到一双眼睛，却也是几分清澈。

“你要看吗？”

“你也要看吗？”

“嗯呢”

他们用手势比划着，再加上嘴型的辨认。

“那给你吧”

“给你吧”

“我俩一起看吧”

就是这样，梨子认识了一个书友，他叫书西，后来，梨子管他叫西瓜，这个男孩，倒也不烦人，一副书生气，再加上一双明亮的眼睛，让人没有任何防备，像梨子一样的干净清透。

他们随便找了一个位置面对面的坐下，梨子看的时候，西瓜写作业，西瓜看的时候，梨子写作业，一章很长，也很错综复杂，他们商量好，每天只看一章，然后互相写一篇读后感。那本书，不是其他的书，是千载太虚无非梦，江山还似旧温柔的《红楼梦》。

写完读后感，然后收拾东西回宿舍，梨子走东，西瓜走西。

“我送你吧”

“不用”

“我们顺路”

“不对啊，男生宿舍不是在西边吗”

从那以后，西瓜和梨子，再也没有顺过路。只是每天下午的五点钟，图书馆的文学类书房，总会出现他们面对面坐着的身影，西瓜有时候会走神，定睛看着一个读者从平静的表情变成狰狞的表情，他会偷偷笑，一边笑一边看梨子，梨子看到西瓜笑，也跟着笑，哪怕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西瓜会笑。

这本《红楼梦》，就这样陪伴了他们的大学时光，说来也奇怪，梨子和西瓜之间，除了《红楼梦》和读后感，除了下午五点钟的图书馆，除了闭馆的图书馆门口的东西两边，他们没有任何交集，后来梨子也会问自己，为什么跟一个人的交流，只停留在一本书上呢，这个问题，梨子至今也不明白。

“西瓜，你要考研吗”

“嗯，你呢”

“我要回家”

这是四年后的六月，梨子和西瓜在图书馆的对话，通过纸条的方式。

那天晚上很凉快，夏天的晚风，吹凉了白天的热气，也吹醒了离别的气息。

那个唱别离的夏天，梨子穿着白色连衣裙，拖着灰色的行李箱，站在校门口，来回张望，等待着出租车，把她送去机场的方向。

“梨子”

“好巧，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顺路，我来送你”

两个小时的路，从北四环到飞机场，好像过得很快，他们一路讨论着《红楼梦》，好像一件事情，可以说很久一样。

“梨子，最后贾宝玉也出家了”

“嗯，林妹妹也去世了，他也无牵无挂”

“不，我觉得就是因为他牵挂，所以才选择这样的方式”

“牵挂总比怀念好，毕竟他们以前好幸福”

“我只知道，世上再无林黛玉和贾宝玉”

“也再无初见就是好久不见的美吧”

那天有些热，干燥的热，梨子热得脸红彤彤的，西瓜也热得一直在扇风。

在梨子登机的那一刻，也许就是梨子和西瓜最后的对话。

“梨子，我们还联系吗？”

“西瓜，希望你一直都好”

这段对话，西瓜一直琢磨了好久，前一句跟后一句的关系。

梨子和西瓜，是活在《红楼梦》里的人。也是停留在《红楼梦》里的人。

只是在很久以后，梨子回忆这段往事，依然会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扬，因为，是西瓜，让她的大学，哪怕在深夜，也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