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她原本的名字特别土,叫张秀丽。
所有人都嘲笑她的名字真是无比的接地气。
那些跟她有过节的人,一找到机会就讽刺她的名字难听。
讨厌被人揶揄成为笑柄的感觉,唯一偷偷的把名字改了。
改名字那天,她在明晃晃的烈日下等了一下午的时间,当工作人员问她要改成什么名字时,她感觉脑袋一时发懵,愣了半天都没说话。
说实话,她从未想过自己要改个什么名字,她光想着改名字这件事了。
在工作人员不耐烦的时候,她想也不想的就脱口而出,唯一,就叫唯一。
张唯一。
不,就唯一两个字。
唯一说完,扭头看向窗外,透过刺眼的阳光,她看到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即使在热辣的阳光中也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唯一想通过新的名字从而使生活发生那么一丝丝的改变,她很想之前那孤单,没有安全感的生活从此变得美好一点。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想通过一个名字带来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生活很傻,可即使傻她也这么做了。
这一年,唯一24岁。
唯一是个一眼看过去能惊艳到所有人的女生,她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细腻得仿佛吹弹可破。眼睛生得像狐狸似的,天生带着一种妩媚,眼神流转之间仿佛自带电流。
或许正因为如此,她的感情一直不顺利。
唯一谈过很多男朋友,可是没有一个让她有“想和对方好好在一起”这种念头的人,所以每一段恋情最长都不超过三个月。
她选择男朋友的标准其实很简单,长得高,长得帅,带出去能成为焦点就可以。
唯一喜欢到哪儿都众星捧月的感觉,所有人的围绕着她一个人打转,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听她的话。
很多人都喜欢和唯一在一起玩耍,不管是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都喜欢带着唯一去见他们的朋友。每次去夜场,只要唯一和朋友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自然而然的落在他们身上,朋友也享受着和唯一一样众星捧月的感觉。
唯一知道他们无非是把自己当成一种炫耀的工具,每当这个时候,唯一都只是笑笑不说话。
她没有真心朋友,混迹夜场的女生主动接近她带着目的性,乖乖女从不敢靠近这个有纹身的女孩。
唯一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所有人都带着面具,所有人都别有用心。
她试图脱离这样的生活,独自躲在出租屋里看电影,吃东西,逛淘宝。
随着垃圾桶里的烟头越来越多,唯一更加坐立不安,她变得越来越两极分化。暴躁的时候噼里啪啦的摔了所有的东西,难过的时候随时随地都能哭出来。
在颓废了大半年之后,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生活,重新又回到了以前的圈子里。
朋友问她为什么消失了那么久,她也只是不经意的说一句,朋友出了点事。
哪个朋友。
出什么事了。
现在没事了吧。
。。。。
这些真正关心的话从来没有人问过。
不,曾经有人问过,可是,这个人和她隔着遥远的距离。
这个人是秀敏。
秀敏小小的一只,小小的身板,小小的脸,连胆子都特别小,一点点突然响起的高声,她都会被吓得身体抖一下。
唯一每次只要狰狞着朝她吼起来,就能赢得秀敏哑口无言,缩着肩膀红着眼睛看着唯一。
这时候反倒没什么意思了,因为目的已经达到。
唯一认为秀敏哪里都不如自己,没有自己漂亮,没有自己身材好,没有自己受人欢迎。
可是秀敏的成绩比她好,秀敏的成绩比很多人都好,每年期末考试秀敏都是年级第一。
就因为这一点,秀敏成了唯一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她们两个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班,
每次成绩一出来,或者一被叫家长,身边的人总是说这么一句话“秀敏这孩子出息嘞,人又乖巧还年年成绩第一”
这种话说一次,唯一可能不以为意,听到的次数多了,便会开始在意,然后心里不高兴,久而久之,唯一听到秀敏的名字就厌烦。
勉强赶在初中毕业的最后关头冲进了普通高中,却依然收不了心,抽烟喝酒逃课,两年下来,混了一个不好惹的名声。
时间久了,就成了所有人眼里的根不正苗不红,老师看不过去,同学避之不及,自然而然早早的辍学。
唯一基本属于放养模式,妈妈从不过问她的事,有时候她可以整晚没回去,第二天从外面回家,妈妈也只是看她一眼,把早餐递给她,却不询问。
可是秀敏不一样,秀敏从来不能在外面过夜,哪怕是在朋友家也不行。
每次晚回去,秀敏都要打电话回去报备情况。
这种时候,唯一都会很生气,秀敏一挂断电话,她就讽刺秀敏说,胆小鬼,那么大了什么都要跟妈妈说。
说完唯一便去找朋友了,扔下秀敏一个人眼巴巴的看着她的背影。
唯一真的非常讨厌秀敏,有时候胸腔里的火没处发,她就把秀敏带到夜场,合着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嘲笑她,从而借此发泄心中的气愤。
朋友都不是什么好人,说话没轻没重,甚至有些不入流的脏话说出来,秀敏每次都尴尬的低下头去。
看着秀敏局促不安的模样,唯一心里高兴。
有一次,秀敏明晃晃的被吃了豆腐,唯一拉着她上台去跳舞,可是上台后唯一就像入了水的泥鳅,一瞬间没了影子。
秀敏浑身上下都是学生气息,一入夜场,总有些俗气的男生盯上,跳舞的时候故意用下体蹭秀敏的屁股。
秀敏吓得想逃,却被前面的人挡住了,眼神过来满满的警告意味,他们是一伙的。
秀敏进也不是,退又退不了,最后急得眼泪直掉。
唯一在看台上早就看见了这一幕,不为所动。
直到看到秀敏的眼泪,她才觉得心里又恨又痒,这个傻逼。
拍了拍旁边人的身体,顺手便抄起酒瓶直直的走上了舞台。
酒瓶砸在那个人头上时,秀敏终于惊声叫了一声,唯一把她拉到身后,瞬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最后自然是两方打了起来,唯一吃了一拳,半边脸颊肿得像个馒头。
秀敏把她带去了医院,哭得更伤心了。
唯一见她哭哭啼啼一副好像唯一要死了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却对小白兔没办法,只能偷偷溜了。
或许是因为唯一救了秀敏,从那时候起,秀敏对唯一更加唯命是从了,说什么都不还嘴,不管做什么也不拒绝。
天天跟在唯一身后,小跟班一样。
秀敏对唯一非常好,是那种无微不至的关心。
唯一体寒,生理期第一天能痛得死去活来,半夜睡觉都不安稳,迷迷糊糊的出了很多冷汗。一到冬天更甚,常常吃布洛芬缓释胶囊,到最后只能每月的跑医院打针。
秀敏给她贴了暖宝宝,煮了红糖水都不管用。
最后陪着去了医院,去的次数多了,秀敏皱着的眉头更加深了。
强拉硬拽的把唯一拖去了中医院,开了三个多月的中药,唯一死活不吃,秀敏没办法,跟着一起喝了三个多月的中药。
后来奇迹般的来列假不痛了,但医生说唯一体质必须忌酒,吃冷饮,不然还得犯。
秀敏见过唯一痛得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的模样,自然是把医生的话当做圣旨似的执行。
每天下课就跟在唯一屁股后面,一看到她吃冰淇淋喝酒,就蹭蹭蹭的跑过去制止。
时光一晃就是两三年,唯一的身体健康了很多,连医生都说她很有意志力。
在这件事上,秀敏功劳很大,可是唯一却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谢谢,依然大小姐般的在秀敏面前趾高气扬。
有时候唯一会看着秀敏发呆,眼神恍惚中带着些许复杂,秀敏看不到,因为每次一回头的时候,唯一已经把目光错开了。
跟着唯一东跑西跑,时间久了,功课自然就落下了,高中不比初中,一段时间跟不上差距就是一大截,秀敏成绩出来,从年级第一掉到中上游。
成绩自然是不能给妈妈知道的,秀敏人生中第一次撒了谎。
还没想好怎么和妈妈交代成绩的事,秀敏就被唯一带去了俱乐部。
离开的时候是凌晨三点二十多分,初秋的凉意在夜里最为明显,比冷风还冷的是妈妈眼里射出的目光。
唯一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晚上发生的事,那种赤裸裸的羞辱和狠命的一巴掌。
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那个漂亮得体的女人,把她以往的优雅都抛诸脑后,毫不犹豫的朝唯一大吼,你跟你那个小三妈一样恬不知耻,我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这么报答我的吗?竟然带秀敏来这种地方,你自己堕落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拉上我家秀敏。
唯一浑身有种过血的麻木,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所有的一切都以这样的场景揭开,她觉得自己仿佛死了,又仿佛置身于梦中。
一个恍惚,唯一想起以前发生的事情。
唯一从很的小时候就知道一件事,妈妈不喜欢自己。
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可以证明这一点,那是一种感觉,一种自身具备的某种信号,会告诉你黑白分明,善恶是非。
非常的深刻的一点,不管唯一想做什么,妈妈都不阻拦。
妈妈总是给她很多钱,让她自己去买东西,却从来没有帮唯一买过礼物。
她也不问唯一作业有没有做,在学校功课能不能跟的上,交了什么样的朋友。
甚至她都没有将多余的目光放在唯一的身上。
可是秀敏不同,唯一从小时候也知道,妈妈喜欢的人是秀敏。
秀敏所有的事情她都事无巨细的操着心,大到秀敏上那所学校,小到秀敏买参考资料她都亲力亲为。
她知道秀敏每周轮座位的位置,知道秀敏班主任的电话号码,知道秀敏交的朋友,甚至还知道秀敏每个月来例假的时间。
她不止会对秀敏温柔的笑,她会对秀敏生气,会对秀敏失望,会给她鼓励。
唯一真正讨厌秀敏的原因,归根结底不过是妈妈喜欢秀敏多过自己。
唯一不敢跟任何人说,最多也就是问过爸爸,她是不是捡来的。
没想到这个问题成了父母吵架的导火索,唯一想不通为什么,她只记得爸爸回来的那天晚上,她撞破他们吵架。
透过门间的缝隙,她看到妈妈声泪俱下的哭着控诉,你还要我怎么样,把这个孽种养在身边我已经很仁慈了,还想让我对她好,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那时候唯一也有过这种感觉,那种从脚底升起来的冷,能冻住胸腔中跳动的心脏。
她就这么看着,脑袋里一片空白,即使被发现了,也没有挪动一步。
爸爸脸上的愧疚和妈妈的冷漠成了她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
那一天,唯一知道了一些陈年旧事。
她的亲生妈妈只不过是爸爸的一夜情,一场应酬过后犯下的糊涂事,两人之间没有感情,生下唯一后就直接把孩子扔给了爸爸,两人从此后再没有任何纠缠。
知道真相后,唯一没有一丝难过,她甚至都没有哭,她只是整夜没有睡觉,在墨一样的黑夜里,她第一次抽烟,尼古丁的味道辛辣无比,她被呛咳出了眼泪。
爸爸陪了她几天,后来妈妈不再对着唯一温柔的笑,唯一不愿意面对这样让人窒息的氛围,若有若无的回避这样的见面。
难得默契的,只要唯一不闯出什么太大的麻烦,她基本不过问唯一的事情。
也是从那时候起,唯一变得孤单,变得刻薄,变得敏感纤细,变得动不动就掉眼泪。
她整天整天的喝酒,生理期也不例外,每次吐得昏天地暗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快死了。
清醒之后,更加不喜欢秀敏,妈妈越是对秀敏好,她越是讨厌秀敏,在学校碰到不打招呼,放学也不一起走,在家禁止秀敏进她的房间。
时间一久,秀敏也开始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她不敢去问妈妈为什么,问了唯一,唯一什么也不说,插科打诨就过去了。
但她固执的认为,唯一肯定有什么苦衷。
毕竟唯一是会把布娃娃送给她、会带着秀敏去找大孩子玩儿、会把棉花糖分一半给秀敏的姐姐。
秀敏从来没想过,当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下,真相会这么不堪,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声色俱厉的妈妈,也从来没有见过唯一如一条丧家之犬,不再口齿伶俐,苍白着脸站在原地接受妈妈暴风雨般的凌迟。
她眼里的唯一,漂亮,开朗,受所有人喜欢。
她何曾见过她这个模样,她只知道,唯一是姐姐,是会把她拉在身后保护的人。
终究是不忍,秀敏还是鼓起勇气弱弱的说了一句,妈妈,是我自己要跟着姐姐来玩的,不关她的事。
一个眼神过来,秀敏便低下了头,一如既往的胆小懦弱。
唯一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秀敏想也没想就追过去,却被妈妈拉住了手,只能看着唯一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那时候,秀敏心头闪过一丝什么,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感觉便消失不见,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是一种不详的预感。
晚上,唯一躲在朋友的床上,给爸爸打了电话,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脆弱的时刻,她所有的虚张声势都是为了掩盖内心的不安,所有的桀骜不驯不过是为了讨一个眼神,一句在意。
可能是唯一哭得太撕心裂肺,第二天,爸爸从国外回来,跟妈妈在房间里谈了很久,出来后便一言不发把唯一接走了。
离开的时候,秀敏还没放学,妈妈也没有出现。
唯一坐在候机厅,看着手里的机票和护照沉默不语,偌大的机场,来来往往很多人,交谈声不绝于耳,可是,唯一却觉得世界上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所有事情发生的时间,前前后后不过四五年,回想起来,却仿佛眨眼一瞬,唯一坐在明晃晃的白炽灯下忍不住头脑晕眩,仿佛是梦。
可潜意识却清晰的提醒着她,这就是现实。
从此以后,爸爸是唯一最亲的人。
六年后,唯一回国,在国企做一个普通的职员,拿着微薄的待遇,过着普通的生活,偶尔一个人去旅行。
她去过泰国,印度,梵蒂冈,摩洛哥,奥地利,法国……唯独没有去日本。
秀敏在日本连读硕士,妈妈担心她,移民去了日本,六年时间,她们从未见过一面。
唯一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鼻头突然就酸了。
可是日子久了也就释然了很多,再听到她们的消息,也只是微微慌神。
事上的事,不是所有的渴望都会如愿,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唯一最好的结局只是陪伴在爸爸身侧,那个生下她的女人不会来找她,那个养大她的女人不会原谅她的存在。
这便是唯一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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