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手里拽握着这张皱巴巴的存折,坐在信用社大门口台阶上,不紧不慢的从罩衫内口袋掏出了手机,再次拨通了“儿子”电话号码。
等老六刚开口:“儿子”。
电话那头就传来:“又有什么事呢?正上班呢,一会下班打给你。”,老六微张的嘴,抿了下嘴唇,挂了电话。
老六嘴里的“儿子”,其实并非正真的儿子,是老六老年得女,三十六岁生的这根独苗女儿招的上门女婿。
那年,老六三十五了还在村里闲逛,扯闲篇,一天到晚也不干正经事,家里老爹眼看着香炉都没人续香了,心里急的发慌,经常站在村口就能听见他爹骂他:“簸箕挑的,日日好吃懒做”。
“我老六天生不是做事的命”,老六头也不回,径直的又到了槐树下听人谈经布道。
后来,在村里癞子的撮合下,娶了隔壁村离异的九英,隔年有了这根独苗苗,长得倒还算可以,因此,也常常被村里人开玩笑“女儿咋一点都不像你哦,是不是你的种哦?”。
照说,这媳妇也娶上了,孩子也有了,日子本该幸福美满,可日子被老刘两口子过得草包了,一年常常,女儿身上烂布条一样的衣服看不出其他颜色,跟村里杀猪屠夫家擦手烂布毫无区别,初中还没念完,因交不起学费,不得不辍学去广东打工了。
前年,刚过二十的女儿,带回来了一同在厂里打工的小伙,小伙同意在老六家入赘,当上门女婿。祖上几辈单传,眼看着自己就这么个女儿,夜里睡不着时候还在想,就这么个女儿,往后家里香炉、油灯都没人管了啊,这下好了,有这么个小伙愿意上门,可把老六高兴坏了,老六两口子身前跟后,一口一个“儿子,儿子”叫着,满心欢喜。
开始头两年,小伙初为人女婿,看着公公婆婆热情招呼,满心欢喜“诶、诶”的应着,两年过去了,老六两口子也没正经干过点什么活,家里吃穿用度全靠年轻两口子打工积攒的那点积蓄,俗话说“死水经不住瓢舀”,眼看着打工带回来的钱用的差不多了,不得不再次背上包袱南下打工了。
“儿子”还算孝顺,每隔四五天往存执上汇两百块钱作为伙食费、人情往来,每次赶集老刘就揣着这张存执到信用社兑了钱,买上四五天的油、米和菜,等着吃差不多,又到信用社门口等着“儿子”汇款,于是就有了开篇那一幕。
可他今天急着等着汇款不是为早点买上菜回去,而是远房表弟的小儿子的儿子满三朝,等着兑钱赶中午宴席。
地上散落着一地的烟头,眼看着手里的这根烟又抽完了,老刘顺手掏进了罩衫,只剩下干瘪的卷烟盒,老六揉了下,无力的扔到地上。
眼看着十二点快到了,酒席出头道菜鞭炮都放过了,信用社门口拎篮题兜的都往回走了,剩下老刘百般无奈的坐在台阶上,往来的人流里好像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一个人跟他打声招呼,可能更多的担心被缠住了又的向他借钱,不搭理也罢。
罩衫兜里的手机响了,老刘迅速扔了手里夹了很久的烟头,伸手摸出了手机,一看是“儿子”打来的。
“儿子,今天你下屋表叔孙子满三朝,赶紧汇点钱等着去吃酒呢。”老六一副若求若讨的模样,半佝偻着腰保持接听电话。
“一天到晚听到喊汇钱吃酒,自己没赚钱就不要吃这些旁门八竿子打不着亲戚酒席了啊”,老刘嘴里的“儿子”很不耐烦的怼了老刘。
“你亲表叔家的这个酒要吃的啊,咱们可是至亲啊,往前推六十年,我们还是一个甑里吃饭的呢”。老六心想,我老六祖上几辈单传,差点断了香火,如今我入赘儿子也有了,还不允许我抖擞下,好不容易撑起的“门面”怎么能这么轻易说倒就倒呢。
“好吧,好吧,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顾及这酒席那酒席,总有一天吃的亲戚都没有了,汇了两百在存执里,要吃自己吃去,我不会管你”。“儿子”不想多说一个字,挂了电话。
老刘取出了两百块,余额还有0.57元,紧赶慢赶的赶上了表弟家这顿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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