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春初,还是风刀霜剑,啼饥号寒。夜往往冰凉,罪责全都推脱到那床十四斤的棉被子上头,厚且厚,却不保暖。于是电话那头妈妈小心翼翼地说,要么我帮你拿去重新弹一遍?我嘴上拒绝着说不必不必,心里却留了意。那一日,在南湖桥畔晃荡,拐角处不起眼的地方居然真的有一家门面沧桑摆设陈旧的铺子,旁边墙上用朱红色的油漆赫然写着:加工旧棉絮。一阵狂喜。冲撞进去,看见角落里头的两台子机器,茫茫然问,怎么不是手工弹的棉花么?我听得那老板一句:现在那还有手工弹棉花的呀!我便退将出来,若有所失。儿时弹棉花的场景若隐若现。
我记得弹匠一手握着弹弓,一手拿着木锤,敲击着弓弦。弓弦在干净无籽的棉线上方来回跳跃,一些小小的棉絮飞到空中,随着弓弦和木锤触碰发出的悦耳声音四处飞散,不一会儿一些立场不坚定的小小朵的棉絮四处乱窜,充满了整个屋子。棉线们被弹匠手下的木锤子弹的轻松欢快,一片洁白柔软。用弹拍将弹好的棉花从四周往中间压平,力道不要太大,把那些调皮的浮絮轻轻拢到棉絮大集体上来。棉絮压平后,就开始绷棉线了。看那弹匠,拿着穿了棉线的木针,先横向压线,再纵向压线。那棉线看起来柔和,崩起棉絮来也是厚道的。一面的工序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是另一个面的弹制。只见那弓弦平行于棉絮,弓弦不似刚才那么深入浅出,轻轻在棉絮上略过,压平绷线。又见拿弹匠娴熟的翻折边上略薄的棉絮,压平。夹角处折出大约四十五度的直线压平,这会儿轮到碾盘再次上阵,用力碾搓。弹制一床棉絮的重头戏落下帷幕。
有时候,除了弹新的棉花,妈妈还会把旧的棉絮拿出来再加工。但那弹匠的费用并不会增加很多。妈妈会拿出家里的好伙食招待,自家的鸡鸭鱼肉果蔬,经了土灶炉膛里旺火的伺候,都是让我和妹妹看了直吞口水的珍飨美味。然而那记忆中唯一一个出现在我家的弹匠,看我们姊妹躲在桌角边直勾勾的眼神,便将一碗油汪汪的红烧肉送到我们面前,看着我们姐妹两个大快朵颐。
寒冬将去,暖日未见端倪。经不住料峭春寒,我于是抱着那床被子来到那个小铺子。师傅铺开棉絮,开动机器,摆开阵仗。果然,机器更为方便迅速,但我再也没有听到少年时光里听到的节奏明快的弹棉花的声音,那个印在脑海里的咚哒咚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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