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起得很早,今天。
而我的脚步却止于雨帘之外,屋檐之内。
午后,有一门课的最后一节了,我想去一趟,看还有无挽回的余地。
我终于坐在了教室里,不是最后一排。看着投映屏上的字符,还有老师那仿佛来自天外的声音,睡意袭来。
又拿过书包,取出一本书来,那是很久以前写的,封面上刻着他消瘦的、黝黑的、坚毅的脸,看了一会,睡意又袭来,想点根烟的,但我又意识到这不是抽烟的时机,况且也没带烟和火,所以熬不过,渐渐的终闭上了眼。
好似过了很久很久,我睁开惺忪的眼睛,还是那些字符,像从没有变过,来自天外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
我觉到了我的荒诞,希望之盾已于我失去了保护,我也觉到——绝望之于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转过头,望着高而怪的天空,那自以为大有深意的微笑,铁似的树干,怪叫的恶鸟的声音……
我似乎才看懂自己——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老师的声音以及屏幕上扭扭曲曲的字文,于我无半点吸引,所幸还有手里的这本书,我又摊开,看了一篇。
我弄不懂那些怪的字符、包括那些聪明的人发明的大多数东西,我也只能抱着这本书看,一篇又一篇。我却还是感觉到我终不能这般下去,可那又要怎样呢?
最后一节课就是这样的见证着我的可怜的呻吟和无谓的彷徨……
然而,我终是熬不住的。下课了,还有最后一节课,我拿过书包,收起那本黄皮书,塞进书包,撩起腿,留下闹哄哄的教室,出了门。
一群人趴在楼道的栏杆上看着楼下在笑。我于是想,这笑于人于己都没多大的坏处,所以便笑也不可,便闹也不可,我又何必这般呢,而我还是走了……不笑不闹。
我忽然想,在我进这个门的时候,在我遇着这群穿着鞋而光着腿和染了头发的人的时候,我的结局是否就注定了呢?注定我也将与他们一起呢,注定今天的形与影的告别呢?
我不过一个影,我只能沉没在暗夜里。
有我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有我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不乐意的在你们未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
然而我不愿彷徨在明暗之间,我不如沉没于黑暗里。
然而我终要彷徨与明暗之间,黑暗会来沉没我,光明会使我消失,我权且举灰黑的手装作喝干一杯酒,我将远行,倘是黄昏,黑夜自然会来沉没我,我也将被白天消失,假使现在是黎明。
或许我只能彷徨于无地,但你我就不乐意……只剩下远行。
我走出去了,像个鬼魂,随着穿着鞋却光着腿的和染了头发的人群。可我的发声,用怎样的声调?装哑,用怎样的手势?都不像。不论走路,不论拦路磕头,不论追着哀嚎,都不像,近于儿戏。
我顺着发臭的湖水边上新装的栏杆走路,另外也有几个光着腿的人各自走路,然而我终究不像,我被自己的声调和手势所驱逐。我看到球场旁的那棵榆树,它简直落尽了叶子,满是创伤的枝干指着高而怪的天空,那罩满乌云的天空。前几天我看见它还有些生气的,现在它简直落尽了叶子,单剩着铁似的躯干,鸟也不来。
我顺着发臭的湖水边上新装的栏杆走路,另外也有几个光着腿的人各自走路。然而我终究不像……
我走得有些饿了,但饭卡的钱早上被清空了,我不得不出校门一趟。路过先前的装着提款机的房子时候,望见那两颗似乎被挖了眼珠且血迹干涸的眼眶似的洞,我觉得自己更像个游荡在暗夜里巷子中的鬼魂。
保安坐在门口的桌子后面,跟前趴着一条狗,缘于高中,我于保安有些怕。那狗转过头看了我两眼,我于是更加怕,绕远了些,溜出了门。大街上车来车往,到处是光了腿和染了头发的人,我愈加不安,愈加的怕。那些字符、仿佛来自天外的声音、保安和那条狗。
我弄不懂那些扭曲的字符——我怕的有理。
取了钱,进了超市买烟,说出一个烟的名字,售货的小姐说没有了卖完了,我抬头看她一眼,头发是黑色的,我便大起胆子来。
站在柜台前看着,太贵的买不起,太便宜的抽不惯,那不如不买。
小姐分明已经显出不耐了,见我还看着,过来问我一句您买什么烟,我便被逼的说了个名字,接过付了钱,打发了我她分明愉快起来,招呼别的人去了,我也悻悻的出了门。
踱进一家餐馆,站定于挂在墙上的大菜单前,慢慢的看。
太贵的买不起,太便宜的吃不惯,那不如饿着。
那店员分明的也显出不耐来,我就很快的说出一个名字,他走了——我是受了教训的人。
拆了包装拿出火点了烟,觉着兴许喝点酒会好些,可清真的餐馆不让喝,我也就熄了这念头。坐在桌前,烟和水放在桌子上,慢慢的显出些不务正业和纨绔的气息,我就都装起来了。饭还没上来,我打量了一下这里面的人,都觉着说不出好坏,也就熄了评判的念头,定定的坐着吸烟,看着洁白的烟身,缭绕的烟雾,我已经好些天不抽了,今日忽而感到惬意和满足。老板走进来了,一个戴着白帽子花白胡子的回族老头,灰色裤子,凉皮鞋。一只手捏着个奶瓶,另一只手抓着他孙子的手,我的眼神触到那个孩子的眼睛,他分明一惊,被坐在这儿的那个如死人一样的眼神一惊,我赶紧收回目光,望向外面,微风起来,人声小了些,太阳已下去了。
面很长时间之后才上来,我吃了一口,便觉乏味,那面乏味,那肉也乏味,我看看墙上的菜单,模模糊糊的,像糊着血迹,我就木然的嚼着面条,想起醋来,转头四周一看,醋就在桌上,可终究木然的咀嚼面条,懒得提壶倒上。吃到一半,花白胡子又进来了手里攥着一根铁棍儿,到处鼓捣,我埋下头吃完面,叫结账,花白胡子便来了,交了钱出门,走在街上,微风起来,人声更小,高而怪的罩着乌云的天,飘起雨来。
我似乎无处可去,黑夜将来了……
我就进了这避难所,双手放上键盘,敲下些破碎的唏嘘……
……不说了,或者是不敢说了,有天即使形影分离,我终将和趴在栏杆上的人为伍,终将和穿了鞋却光着腿的和染了头发的人为伍,多不敢说。
或许我的话终不会传扬终会被遗忘,包括我自己都会遗忘,何必又不笑不闹怪这高而怪的天空呢,何必沿着頽破的泥墙和发了臭的湖水边上的新栏杆踽踽独行呢?
无赖以生者不生,使厌见者不见,于人于己,或多有些好处的……
可怜我这无耻之徒为着一节逃课造出这多些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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