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是一个好孩子

张飞原叫张飞武，只是张飞实在太出名了，叫着叫着武没了，他便也就叫张飞了。只是大家虽叫他张飞，可他和大家印象中的张飞却没一点相似。张飞是豪爽、勇猛的代名词，可他却是细皮嫩肉，听话，一个十足的乖孩子。

十岁那年，张飞的母亲才生下妹妹一年，因为月子没做好又生病了，全身无力，不能下床，叫来医生看过后，说要卧床十几天，医生开了几副中药交代了几句张飞就走了。而张飞的父亲去了市里做建筑工，还有好几个月才能回家一趟。张飞早上做好早饭看着母亲吃完，才能去上学，上学后要拜托邻居帮忙喂养一下妹妹，中午还要赶回家做饭给母亲吃，顺道收拾一下妹妹，晚上回家清洗一家人衣物，夜晚还要照看妹妹，可任是这样，张飞还是没有迟到过一次。

张飞的母亲躺了二十几天才有所好转，能起身后，她去买了点肉，做了张飞最爱吃的红烧肉，捧着张飞的脸含着泪光说，张飞你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张飞当时只顾着吃红烧肉，油光满嘴只是嗯嗯地点头。

十五岁那年，张飞初中毕业，张飞的父亲做建筑工一不小心从二楼摔断了脚，工头出完医药费后就没赔过一分钱。工地也不时兴签什么劳动合同，张飞的父亲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哭诉无门后也只能回家，虽然平时生活没什么问题，只是再也干不了什么重活了。提一桶十几斤的水脚都会隐隐作痛。好在，张飞十五岁了，像挑水，劈材，扛袋一般的重活都能做一些。

纵然学习还可以，也考取了高中，当张飞的母亲对着张飞说，孩子，你看你爸都这样了，要不你别读高中了，你妹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家里实在供不了两个孩子读书了。张飞也知道今天为什么又有红烧肉吃了，原来是没有书读了。张飞有些想哭，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父亲出事后，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张飞吃着肉，两眼一眯笑说，妈，没事，以后我照顾这个家。

张飞的母亲流下两行泪，抚摸着张飞的头说，你真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二十岁，张飞出落成一个俊俏的小伙子了，身高一米七，黑发，小脸，肤偏白，偏瘦。大家都夸张飞帅，要不是因为家里穷，应该也结婚生子了。张飞不怕，他有女朋友，还是同村的。她叫章思思，一个姿色中等，但却容易脸红的姑娘，关键是他们有感情啊。从小学开始，他们就一个班，到了初中，虽不是一个班，但是一个学校啊。小学虽只是泛泛之交，但到了初中不一样了。因为章思思不会骑自行车，他爸爸也是出去打工，没时间接她，虽是一礼拜回家一趟，但也有好几十里路，放学都四五点了，走得再快也要一个半小时，还要拿东西，她又怕夜路，所以，张飞在看到章思思走路回家时，就自告奋勇的载她。每次星期五放学回家，他看到章思思，就停下来叫到，章思思，上车。章思思一听脸就红了，然后摇摇头。在问到第三次的时候，章思思依旧脸红了起来，但上了车。事后，张飞问章思思，前几次叫你你怎么不上来，章思思说，我妈说男女有别，但我确实怕夜路，就问了我妈，我妈说你实在怕就坐，张飞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张飞载了章思思五年，后来，做为回报，章思思给张飞洗了三年衣服。

因为章思思读了高中，再加上二年，只是，章思思学习一般，知道自己上大学无望后，读到高二就不读了。

章思思的物品全是张飞用他的自行车拉回来的。他拉了三趟，好在高中离他以前读初中也不算远，最后一趟拉章思思回家已经是夜里八点了，后座只有章思思和一书包书，骑到一半，张飞有点累了，章思思说歇一下。张飞停下车，刚好旁边不远处有个稻草堆，两个并排坐下。夜里很静，张飞看到章思思低下头，他看到章思思脸色潮红，和平时害羞的红不一样，像着了火似的，张飞一摸脸，好烫，好滑。。。。。。

夜里，一辆自行车在飞驰，一个女孩用力抱着一个男孩，女孩说，哥，你要对我好。男孩说，好。女孩说，哥，你以后只准对我一个人好。男孩说，好。女孩有点生气了，你怎么只会说好，说些好听的。男孩说，好。

后来，章思思出去打工，张飞因家里实在走不开，只能在家。第一年回家，章思思给张飞买了好多衣服，第二年，给张飞买了一个收音机。第三年，章思思，没有给张飞买任何东西，章思思提前半年回来了。因为她怀孕了。

回来的时候都显怀了，三个多月了。张飞很高兴，告诉母亲去下聘礼。两个孩子打小也认识，这些年的往来也都知道，他家人的态度是不支持也不反对。因为张飞穷穷了点，但张飞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勤劳，肯干，关键是对章思思挺好。

张飞与父母去章思思家提亲的时候，章思思的父母意思只有一个，我女儿嫁过去可以，你能拿多少礼金你们自己定，但有一点，就是张飞的妹妹长大后要嫁给我们章斌斌，如果行就结婚，不行就不结。

结果自然不欢而散。张飞母亲说，那个章斌斌好吃懒做，混完了初中，高中他爸妈出钱给了混他都不混，也不愿意去外面赚钱，嫁给他绝对不可能。

张飞说，可是我。。。。。。

张飞母亲说，我什么我，你娶媳妇是你的事，凭什么要搭上你妹妹，再说了章思思都有你的骨肉了，我就不信了，他章思思不嫁给你还能嫁给谁。

张飞刚想说话，张飞母亲说，什么都不要说了，张飞你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不要让妈太伤心了。

而后谈了几次都是不欢而算。章思思母亲就是要一女换一女。

这事拖了一个月了，都没有结果，后来章思思母亲放话了，这个月前再不同意，就把孩子打掉。张飞母亲对张飞说，他们不敢。

张飞低下头，跪在母亲面前说，妈，求你了行不行，现在答应一下不行吗，现在妹妹才十岁，等到嫁人还早着呢，先让思思嫁过来，以后的以后再说不行吗，妈。

张飞母亲说，不行。这是结亲呢，嫁过来以后到时我们不给，这亲家变成仇家就更麻烦了。

约定的时间到了，章思思母亲真得雇了一辆车把章思思拖走了，章思思死活不上车，一直叫着张飞，快来救我。

张飞一直没出现。

张飞趴在床上哭。

张飞母亲在床边安慰道，没事，吓你的。你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我就不信了。

晚上，章思思家人派人传信说，孩子打掉了，这亲黄了。

这亲是黄了，不仅黄了，也如张飞母亲所说，是仇家了。

张飞已经二月没有出门了，行尸走肉，郁郁寡欢。

这天，妹妹过来对张飞说，哥，有人到章姐姐家下聘礼。

张飞一听，噌地一下从床上拿了一把刀，就跑到了章思思家。吼叫着，你们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们偿命。章思思母亲吓得躲进了房间。最后章思思出来了，她脸色腊黄，没有一丝血色。她无神地看着张飞，只说了一句话，张飞就扔下刀，跪在章思思脚下痛哭。

章思思说，你是你妈的好儿子，却不是一个好男人，我叫你来救我，你只要来救我我就会跟你走。哪怕你只要过来，我就跟你走，我硬是不上车，我妈也没办法，可我妈说一个男人都不来救你，那是根本不在乎你，我觉得我妈说得没错。到最后我躺在手术台，你都没有来。

张飞母亲说，儿子，没事，天底下又不是只有章思思一个女人，等过几天空闲下来，妈就给你庄罗婚事。

等过了几天，张飞的母亲死了。

张飞的母亲去摘菜，张飞好几个月没砍过柴，又顺路去砍点柴火，然后背着柴火从山上滚下来了，当场死亡。

张飞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母亲，自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张飞时常会想起妈妈对他说，你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自此，张飞性情大变， 张飞真得成了张飞，暴躁，易怒，还喜欢骂人。

妹妹吃饭摔破了一个碗，张飞大骂，没用的东西，你想造反啊。顺手再一巴掌，以前张飞别说打她，骂也没骂过几句。

妹妹大哭 ，张飞再一巴掌。妹妹，忍着哭 ，觉得哥哥好陌生。张飞父亲说一个碗而已，别打她了。张飞说，一个碗而已，你倒是赚一个碗来啊。

张飞的父亲不语，张飞说完也觉不妥，却怒气依旧。

张飞30岁时仍孑然一身，妹妹已远嫁，也只是过年才回来，与张飞也不亲了，再亲也被打得不亲了。张飞父亲着急不已，也时常想，要是没打掉孩子，孙子都十岁了。功夫不负有心人，隔壁村有一寡妇，丈夫生病去世好几年，正有意找一个，只是有两个孩子，她婆婆发话，只招上门女婿。这一不是亲女儿，还有两个孩子，还上有二老，明着是找老公，暗是当一劳力，故一时半会也无人谈拢。张飞父亲却觉得无碍，有妻有子。

张飞与章思思无缘。别人是谁也无所谓，搭伙过日子罢了。那女人一见张飞样子俊俏，虽有些沧桑，也满口答应。选了一个日子，喝了几杯洒就算嫁过去了。

只是过了一个月，那婆婆就找人传话，叫张飞父亲把张飞领回去。说张飞才没来几天就开始摆谱，吃饭要叫，衣服要洗，这也就罢了，还使唤上我们了，叫我们干这个干那，一言不和还和我们吵架，还要打人。我们是认儿子，不是认祖宗来了。

上门一个月也没什么东西好拿，几床被褥，几件新旧衣服。

张飞只一个月就被人退货了。全村人都笑话他，当然没人敢当面笑话他，可章思思弟弟在他面前笑了，他二话不说，一拳把章斌斌门牙打掉一颗。

章斌斌母亲求章思思回家帮弟弟讨个公道，章思思本不想来，但拗不过母亲三番五次的恳请，还是硬着头皮来了。章思思知道张飞会变成今天这样，与她有些关系，虽不能怪她，但确是因她而起。

见到章思思，张飞只是一愣，章思思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听说你动不动就打人。

张飞说，以前，我是一个听话孩子，我保护不了我的母亲，我也不是一个好男人， 保护不了你，现在我只想做一个能保护自己的一个人，我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谁欺负我，我就打谁。你既然来了，这是一千块钱，金牙也能镶上了。

这是张飞的全部积蓄。

章思思抽出二张，剩下的还给了张飞。

2016年，张飞五十岁了。

年初除夕夜，张飞在家用收音机听老戏，声音开得老大。有人从他家门前走过，隐约听到哭声，一个人过年，肯定很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