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似水流年》是喜欢的一首老歌～

      浩瀚烟波里

      我怀念 怀念往年

      外貌早改变

      处境都变

      情怀未变

      周末与数位昔日同事小聚时，电脑部的李工遥想当年我们一起去北京出差，回程飞机误点一起啃北京烧饼夹牛肉的情景。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一下子打开了我的记忆闸门。

      大学毕业后进入的第一家公司，一干12年，辗转证券系统的四个部门，经历了它的辉煌期，也相伴走过它的尾声。在它被购并前夕离开，虽放弃了遣散费，但却觉得带走的东西更珍贵。

      还记得当初一位大学同学知道我分配在证券部工作，很是替我担心，不知道我这大大咧咧的性格能否胜任证券工作的严谨要求。果不其然，刚工作没多久，我就出了个业务差错，一位同事连夜陪着我去找客户道歉，纠正错误。

      那时证券部柜台在二楼，人工下单输交易委托，行情好时排队的客户逶迤排到一楼楼梯口。有一次输单被一位客户嫌动作慢，隔着玻璃拍着台子大声斥责，第一次被客户当场骂哭。没想到山水有相逢，后来这位脾气火爆的客户竟然是我们参加广东证券知识竞赛的领队，一起去省城广州跑了三天，相处得很不错，抱了个第一名回来。

      对于刚出大学挍门懵懵懂懂的我来说，第一位领导让人敬畏有加。大家都觉得他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工作狂人，身材不高，但极有威严。下午收市后打单清算，是同事们一天中难得的轻松时光，会聚在一堆聊天唠会嗑。但柜台主管的弦一直是崩着的，总觉得她眼尾的余光一直盯着三楼办公室下来的楼梯，经常小声发出预警～“经理下来了！”我们马上奔回各自座位，做工作或学习状。

      有一年珠海大台风，家住三楼的我早上看到一棵小树苗被风卷了上来。交易所没有宣布停市，证券部继续营业。我和同住一个小区的女同事相约坐公交去上班。从公交车站步行到证券部要七八分钟，暴雨如注，我们走到路边的酒店门口稍避。同事被狂风吹跌倒在地上，坐在打滑的雨衣上一下从酒店这个门被吹到数米外的另一扇大门，都被吓懵了。稍后我们赶到证券部，同事们竟然没一个人请假，紧张忙碌得开始启动电脑进入工作状态。下班后领导嘱咐司机送每一位同事安全到家，一路上残枝断树满地，我们才觉得经历了神奇的一天。

      有一件小事，让我觉得严肃的领导也有有趣的另一面。下班后，公司的班车会载着我们经过珠海的风景名胜之一情侣路。行情火爆时，清算完成的晚，下班往往已是月上柳梢之时。一天，同车的领导看到海边的石头栏杆上坐满了一对对情侣，他回头笑着对全车人说～“这些情侣们约会也太难了，一对对人挤人，背对背，没有一点私人空间。我倒有一个想法，在海边做出租帐篷的生意，按小时收费，估计会很火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丰收。”

      领导的工作比开玩笑更有创意，当年我们一个小小的地方券商，曾率先在行业内公开发行产业基金和证券基金。在用人方面他也别出心裁。象我刚毕业那两年内被调动了三个部门，当时误以为领导对我有意见。事隔多年后，问起老领导当年频繁调岗的原因。他说自己每天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用好人，把人放在不同的岗位上，看看可塑性，有时想的很苦还不被人理解。“进得来、留得住、用得活”是他对人事管理的执着。

      调动去的第三个部门负责人是一位女领导，曾经在大学任教，南下特区闯荡，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她很喜欢看书，经常和我们分享读书心得。在各种场合发言从不用看稿子，但思路清晰、语言简捷富感染力，令人印象深刻。她不吝于分享演讲心得，其实在我们看到的轻松自如后面，是她的深入思考、认真准备。每次部门获得业绩表扬，她总是把具体负责的员工推到前台，她说自己是我们的啦啦队长。

      数年共事，亦师亦友，“终身学习”是向她习得的宝贵财富。作为同事，我们还见证了她新一段感情的启程。当时几名同事用她的名义买了一束花，送到她男朋友的办公室，轰动了男朋友的整个部门。男朋友转正为先生时，我们整个部门在公休假期，陪着他俩飞到她先生的故乡重庆，从朝天门码头出发来了趟难忘的三峡之旅。后来看电影《三峡好人》中镜头掠过的重庆、奉节沿途，会不禁回想起我们的旅程。

      第四次调岗，从珠海到深圳，是自己向公司主动要求。当年遭遇感情挫折，希望换个环境重新出发。那时因公司内部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曾经的第一任领导早我几年被调到深圳证券部负责，我去给他做副手。

      刚调岗不到半年，风云变幻，公司因为全国信托投资公司整顿，证券部被剥离托管，等待收购。老领导的办公室被托管组征用。他和我在一间办公室挤了六年，手上没枪仍帮人站岗的忧闷岁月，我们一起工作和读书。六年中他经常口述当年在公司内创办证券系统之精彩故事和所历之凶险，也帮年轻气盛的我协调与托管组的误会和矛盾。风雨同舟，其间人情冷暖，百转滋味，但这六年对我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在证券部亲历了众多客户如坐过山车般的财富跌宕起伏，老领导曾说过～“在中国成语中，和急相关的许多都是贬义的，操之过急，急于求成，急功近利，狗急跳墙，气急败坏......我们要记得忌急。”这番话，后来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都对我影响极大。

      曾经有人和他谈过证券部大额融资，让他私底下拿中间几个点的利差，一转手就是几十万的收入，说反正这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老领导说～“哈哈！天知、地知，这就已经不能做了！”谈笑间一口回绝。对我说起这事时，他说的一句话至今记忆犹新：“我只想每个晚上能睡个好觉。”后来，他身经百查没有身陷囹圄，乃是两个字——原则。

      他曾很形象地说起某一类人，缺乏对市场规则的敬畏，一成功，就觉得全靠自己的能力，一失败，就埋怨运气太差。让人不禁思考：有多少人的成功大部分是来自侥幸运气，而不全靠实力？而有多少人的失败，是过于自信、缺乏理性和原则的必然，而不仅仅是运气太坏？

      后来看到一本书《随机漫步的傻瓜》，和老领导有着类似朴素的智慧。这世界上绝对存在不少这样“幸运的傻子”。国内就有不少拆迁致富的土豪，也会有改革开放以来误打误撞造就的富翁。在财富的意义上他们的确成功了，但他们关于致富的经验和意见，你如果听信他们说的，很可能就掉坑里去了。许多励志书同理。永远保持绝对的谦卑，永远关注极端事件，尽可能保持理性，是我们面对天道无常时，可以拿起的武器。

      许多人一旦一脚踏入证券部开户做交易，就很难再转身离开。老领导曾对一位客户兼朋友说过～“千万不要成为一个除了炒股票，其他什么事情都不想做，最后什么事情也不会做的人。”

      话虽不是对我说的，但却被听进了心里。在后来的人生道路上，经常抱着好奇心进入不同的领域，探索自己的可能性，只是希望不要成为那种只会做一件事情的人。在我进入教育公益领域的数年，老领导是热心的支持人、捐赠人和志愿者，那是另外一段奇妙的缘分。

      似水流年，外貌早改变，处境亦变，唯情怀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