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行云流水
小城回忆录-连载系列
逢凶化吉遇神医
雨过天晴见彩虹
二弟突遭横祸，让我大脑一下子空白。
那时的我，从未出过远门，离开过我们县城。除了知道北京有个毛主席，县里有县政府、人民公社和生产大队，县街上有几个著名的扒子手（小偷），县采茶戏院又要演出什么样板戏，菜市场的菜价，其他的事情确实知之甚少。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说，要不赶紧把孩子送县医院吧，离这里也不是很远！
不过在当时村人的眼中，医院是打针挂水和开膛破肚的地方，治蛇咬伤这类的一般都是找民间郎中，而且那时县医院也没有开设治疗这类蛇咬伤的科室。
另外县医院对于母亲来说是一个有着痛苦回忆的地方。因为在县医院里，母亲用光了家里所有积蓄，最后父亲的命也还是没有救下，落得人财两空。那时的县医院里时常有人发丧，开追悼会，对于母亲来说，更增添了恐惧。再说家里那时已经没有钱了，去医院就意味着大额的费用。
所以母亲否决了去县医院这个方案。
01
在县街上闲逛夜市的进公，闻讯赶来我家，看着一筹莫展的母亲，提了一个方案：他在街上买旱烟时听人说，离我们这四十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打士（跌打医生）会治毒蛇咬伤。
在场的一些村民马上对这一方案表示怀疑，打士估计擅长治疗伤筋断骨之类的，还能治毒蛇咬伤？听着就不靠谱，而且也没有具体的地址，路程也远，折腾过去的话，肯定要花掉不少时间，孩子这个状况，能耽误得起么？
这时，我的村舅妈发话了，她娘家那一带有一个叫“豆渣饼”的郎中，治蛇伤很有一套。
豆渣饼？光名字听着就让人泄气，医术靠谱吗？
村舅妈接着说，她早上就看见“豆渣饼”了，去灵隐村给一个人看病。灵隐村隔我们村只有二三里地，不如把他接过来看一下。
村舅妈以前并不住我们村，日本鬼子串扰县城时，老家的房子被烧光了，所以逃难到了我们村落脚，后来成家。村舅妈开了一间油坊，很多乡邻来榨油或者歇脚，油坊自然也就成了消息集散地，所以村舅妈消息灵通，如果真如村舅妈所说，“豆渣饼”郎中就在不远的灵隐村，现在过去的话，花不了多长时间。
所以村舅妈的方案还是比较可行的。
方案确定，我赶忙往外走，要去灵隐村找“豆渣饼”，一直在旁边替我们焦急的汪老师说，她可以骑自行车带我去灵隐村。
我们很快出了村路，上了去灵隐村的大马路。不知道是汪老师的车技不熟练，还是心里紧张，自行车骑得歪歪扭扭的。那时的我，从没有骑过自行车，连坐也是头一次，更没有在一个年轻女孩的屁股边坐过，我双手又不敢抓住汪老师的后背，只能把脚在地上一点一拖，弄得汪老师越发得紧张，车子愈发不好掌握。
突然我感觉车子在黑暗中被什么挡了一下，车子一晃，汪老师和我摔得前仰后翻。我手掌被路上的沙石磨破了皮，有点渗血，黏黏糊糊的。汪老师把车子撑住，不好意思地问我摔疼了没? 我说没事，汪老师，我们继续赶路吧。
等到我们火急火燎赶到灵隐村，竟被告知“豆渣饼”郎中吃过晚饭，傍晚时，已经回家了，我和汪老师扑了一个空。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冷静下来，她迅速地架好板车，拿了被褥垫铺在车架板上，让我把二弟抱上了车架，二弟发出微弱的呻吟声，看来他疼的已经没有力气了。
外婆催着我们赶紧出发，家里由她来照看。
村舅妈让村舅带我们去“豆渣饼”在渡边村的家，我们都喊他林舅。林舅对那一带非常熟悉，跟着去，和我们有个照应。我们急急忙忙就要出发，进公一把拉住我，指了指我的口袋，问我，带钱了吗？看着我尴尬，欲言又止的样子，进公把三十元塞到我手里，母亲泪流满面，跪倒在地，向进公磕了三个响头……
02
平日里我拉个板车，车上纵使有个几百斤重的东西都不会觉得累，现在拉着只有几十斤的二弟，却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我知道这不是累，是紧张，是害怕。母亲一路上像祥林嫂一般，不停地责怪自己，喃喃自语，为什么她要买这部该死的板车，如果不买这部板车，二弟是不是也就不会去远郊砍柴，也就不会被蛇咬了……
林舅一路上给我们讲了些“豆渣饼”郎中的情况，他医术非常高，人也很善良，帮人治病从来不收一分钱，但他喜好喝酒，所以会收点酒作为酬劳，林舅的话，让母亲和我心里踏实了很多。
渡边村，顾名思义，就是河畔旁的一座村子。我们过了桥，向着山脚下的村庄奔去，村里的狗儿狂吠，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豆渣饼”的家是普通的木制结构的房子，林舅用力拍门，急切地喊，屋里燃起了煤油灯光，一个矮胖的老人，带着一身的酒气开了门。接着屋里另一个房间里也亮起了灯，一个掌着灯的年轻女孩，披着件单衣走了过来，感觉是“豆渣饼”郎中的女儿。
林舅跟老头很相熟，站在门口交谈，母亲和我则把二弟抬进了屋里，放在一张竹制的床上。
“豆渣饼”掌灯过来，我也才清晰地看清了他的模样，一脸的白色麻子，就像切开的豆腐切面，布满大大小小的洞孔，一个有点泛红的酒糟鼻头，把一脸的麻子衬托的分外显眼。“豆渣饼”，真是贴切又形象，但我突然意识到了这样的想法，是对他的不敬，大半夜的，他还要忙着救我的弟弟，按我当时的年纪，理应尊称他为“爷爷”。
郎中靠着二弟的竹床，解开盖在二弟身上的单衣，一付骇人的景象呈现在眼前，二弟已经面如土色，微弱地呻吟着。郎中翻看二弟的眼瞳，二弟似乎没有感觉，他的手已经肿胀地像个充了气的气球，带点刺眼的亮色，肿势已经蔓延到了腋窝处，之前扎好的布带深陷在肉中。
郎中把二弟手上的草药轻轻移开，查看伤口，只见他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母亲和我，还有林舅，心就像悬在嗓子眼，等候着他的诊断。
他却摇摇头，重重地叹息说，孩子手指上有三颗隐约的牙印，料想必是一条毒蛇所为啊，虎咬三世仇，蛇咬七世冤，这蛇毒性太大，他治不了。
治不了？母亲吓得昏了过去，我跪倒在地上，只差没抱住他的脚，央求道，爷爷，您行行好，你救救我弟弟吧，他才只有十四岁啊……
已经昏迷的二弟，这时突然醒了过来，又开始声嘶力竭地哭起来，林舅也帮着央求说，这一家人太可怜了，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郎中在屋里踱着步子，神色凝重。突然，他一声咳嗽，年轻女孩立马像听到了什么指令一般，把煤油灯摁到了最亮，在小天井中摆好了一个木脚盆，朝里倒了约二寸深的水，用一把大火钳架在盆口。火钳上放置了一层草纸。
神奇的是，随着他的念词，二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不一会，竟然发出了舒缓的鼾声！
郎中说，孩子的命有救了。
我们大气不敢出，神秘的气氛把我们都怔住了。
郎中拿了手电，让林舅在前面引路，去到村外地里采了几根芦毛，回到屋里，把芦毛扎在了二弟的腋窝下。郎中小心翼翼地解下了布带，二弟一声不吭，好像并不疼痛。随后年轻女孩麻利地给二弟换上了一种草药。
鸡叫三遍的时候，二弟醒来，居然说他饿了。母亲和我拜倒在地，感谢这位郎中的救命之恩。
第二天，郎中说我们可以先带着二弟回家了，他开了一些草药给我们，并嘱咐母亲每天如何换药。如果药不够了，他后面会过来送药。二弟的伤，前前后后治疗时间长达一个多月，一直到痊愈，郎中都没有收我们一分钱，我们家只是分两次给他送了四瓶谷酒，两只母鸡。后来他到我们家送药和看望痊愈的二弟，在我们家吃过两顿饭。
03
饭桌上，郎中的一些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他说二弟从此一生将无病无灾。现在看来，这位郎中真的是一位神人，二弟现已临近退休，虽然瘦弱，但却精干，确实自蛇咬伤之后，未再有过其他什么病痛。按照郎中的说法，那条毒蛇已经把二弟终生的灾祸都带走了。
郎中接着说，二弟的手无大碍了，那条咬二弟的蛇现在已经生病，蛇身正一节一节得溃烂；二弟完全痊愈的那一天，那条蛇也就咽气了。
酒过三巡，郎中神色黯然，叹息道，他恐将不久于人世，说他这一辈子与毒蛇作对，治好过很多人的蛇咬伤，最近他时常发现，走在路上，前后脚都有蛇跟着；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一次竟然在枕边也发现了蛇卷曲在旁；最恼人的是有一次，他在家喝酒，一条蛇竟然爬上了桌子，把舌头要伸进他的酒碗……
我们皆愕然无语。
关于郎中提到的那条蛇，我们感到非常惊奇，后来，村里一群后生特意跑到近山村二弟出事的地方去一探究竟，果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味，让人唯恐避之不及。在田间干活的农人也说，最近那一带一直飘散着这臭味，一直到二弟的手完全痊愈，那股恶臭才散去……
二弟痊愈几年后，我从村舅妈那偶然听到了这位郎中已经去世的消息，深感震惊。我们一家人为没有能够去探望，或去送别这位神奇的医者，深感遗憾。
逢凶化吉遇神医
雨过天晴见彩虹
敬请期待母亲往事之五。
编者按：1、文学创作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文中涉及地名、人物均使用化名，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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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百变，初心不易。
原创文章/行云流水
编辑 / 西郊渔夫
-关于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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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流水，赣东人士，年轻时上过山，下过乡，扛过枪，经过商，阅尽生活沧桑，仍保留一颗细腻观察生活的心，曾是县文联会员，在纸媒时代曾发表多篇作品，如今，想再次拾起笔，回忆过往，往事如烟，希望他的文字可以给你带来些许的感动，目前作者在公众号”回响TheEcho“ 开辟专栏，撰写《小城回忆录》连载系列，敬请关注本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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