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广博、深入的学问固然重要,但这些学问不能是外在于我们自身生命的空乏贫瘠、干枯刻板的存在,甚至与我们的切己生命完全分离、隔绝、割裂。如果一味对讯息或者知识进行贪多求全式的盲目搜集与占有,即便皓首穷经,饱读诗书,说话时能够旁征博引,滔滔不绝,那些东西也很难转化为我们自身生命的骨髓和血肉,不但于切己生命的“感通”“修行”于事无补,而且也不能够真正“转识成智”。这时,学问可能不仅不能给我们的生命智慧带来真正的“增量”,还有扭曲异化我们精神心灵的副作用。
我们对于世界的理解和认识,很多情况下必须要借助语言这个工具。从某种层面上说,语言是我们进行思想的最重要的载体。但是,如果一味迷信“理性”与“逻辑”的无往不胜,则容易让语言变成一种遮蔽和阻碍,一种桎梏和囚笼,成为了我们灵性生命成长的绊脚石。语言本身是具有它的局限性的,它在表达思想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存在着“折损”,存在着“言不尽意”的可能。并非所有的智慧只能通过语言习得这唯一的途径获取。如果对这一点没有必要的警惕,那么关于学问是向内寻还是向外求这个话题可能会欠缺一些更根本意义上的思想支撑。学问向外还是向内寻求这个话题,并不是简单的学与做,思与行,或是是坐而论道还是起而行之这种层面的讨论,更关系到我们要“学”“思”什么,或者仅仅学、思是否足够。关于生命中一些根本问题的求索追问并非大而无当,没有用处,恰恰相反,它贯穿着现实生活的始终,会对生命有一种笼罩性、伴随性的影响。即便每个人并不能时时刻刻意识到,但它的确存在。能否“寻找就寻见,叩门就开门”所言的那样,一求索追问就得到答案,可能取决于很多因素,但提出问题本身,比慢慢形成属于自己的答案要关键得多。
面对实际生活,我们其实很容易在某个阶段存在过于盲目外寻,或者过于固执内求这样的阶段。如果对这个问题没有觉察和醒悟,那不仅可能南辕北辙,缘木求鱼,还有可能陷入固步自封,甚至死钻牛角尖的无底深渊。真正的读书,不应该是为了去获取炫耀卖弄的资本,而“可持续”的思考也同样需要源头活水的补充,需要天光云影的体验。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们的知识与学习既不能和真实生命、现实生活脱节,也不能满足于一味停留在所谓“专业”“深刻”的表象上。我们的生命应该是活泼饱满,不被异化毁坏的,不应该像年轻时的浮士德那样被他“下过苦功,彻底钻研”的学问“剥夺了一切欢喜”。知识、学问,应该能够给我们的生命带来润泽滋养,带来新的力量。
文章的最后,我想分享一下自己人生道路选择上曾经的“为难”。大学期间,我一直徘徊于两条路之间:一是进行学术研究,从本科、硕士一直念到博士、博士后······,进入大学教书,走学院派的路径。这倒不是出于盲目跟风、家长期许或单纯为了不辜负老师的看重和培养,研究学问也确确实实是我当时所向往的生活方式之一。另外一条,是从事自然教育,以自然讲解员的身份去带领公众参与感受体验自然的活动;这方面我也投入了很多精力和实践,有一定的积累和准备。虽然当时很纠结,但现在看来,两条看似完全不同的路,其实有殊途同归的一面。因为不便详谈的种种原因,我后来进入体制内,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小学语文老师。但我觉得,很多时候,横亘在心中的矛盾并非都会一直像最初想象得那样绝对对立,不可调和,而是有转换、化解的可能。
学问与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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