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好友

波动消息

早上6点59，周一准时将手机闹钟叫醒，按掉闹钟后周一起床开始洗漱。8点钟周一照常钻进地下铁，地铁里人满为患挤作一团，但每个人在贴近心脏的地方都用力撑出一方天地，那是给手机的位置。有的人在审阅奏折，有的人在拯救世界，有的人在游戏人间。看着眼前的一切，周一戴着耳机心想这就是虚拟网络的魅力吧。

从地铁出来，高耸入云的办公楼就像一座钢筋混凝土森林，巨大冰冷。来到公司，从楼上的办公室窗户向下望去，步履匆匆的行人像一只只窝在树下的乌龟一样，无处躲藏。每个人就像上了发条一样，从闹钟响的那一刻，挤进上班的人流，从路边摊抓起一份干粮，钻进拥挤的地下铁，再像被压缩的香肠从另一端吐出来，再冲向一幢幢冷酷的大楼。直到日月更替，斗转星移，人群再次像被从笼子中释放的困兽倾巢而出，披着夜色逆时针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直到重重的躺到某个居民楼的床上。

经过一天繁杂的工作，周一躺在床上开始刷手机，现在是他的刷手机时间，他忽然想到昨天下载的赫兹，于是便打开APP，昨天睡觉前还没来得及探索它就到了睡觉的时间。一打开赫兹，一阵悦耳的旋律伴随着手机握在手中的震颤。这应该是某种消息通知，周一意识到，于是他用眼神搜索屏幕上容易出现消息通知的边缘，果然右上角一个动态的波形图在持续地闪烁。周一的手机桌面从来没有红点的困扰，因为他第一次打开任何APP都会将通知、位置、通讯录等任何获取权限的功能关掉，他更享受这种主动轮询的控制感。他不抱期待的打开通知图标，以为只是无聊的信息。因为大多数APP在初次注册成功后多多少少都会给用户发送系统通知，所以周一没有期待只有好奇，想看看这个一切展示形式都一反常态的APP究竟是什么东西。打开后竟然也不是无聊的系统通知，而是好友添加通知。作为一个社交APP，周一是有预期的，但没想到来的这么简单直接并且毫无征兆。

周一打开消息，跳转到一个聊天页面，聊天页面的布局倒是和其他社交APP差别不大。最下方是输入框，中间是聊天记录框，最顶部有聊天对象的头像。对方的昵称瞬间吸引了周一的兴趣，因为叫Jay，这是周杰伦的英文名，对方应该是周杰伦的粉丝，因为周一就是杰伦的铁粉。不过周杰伦粉丝本来就多，巧合的概率也不低。就在他点开对方头像后，周一开始由好奇转向疑惑，因为对方的主页背景是周杰伦开着AE86摇下车窗的照片，周一一看便知道这是当年拍摄《头文字D》的剧照，周一对这部电影太熟悉了。周一开始疑惑的点是，这个APP并没有让用户选择兴趣标签，但自己第一次进来推送过来的匿名好友竟然命中了自己藏在心里的两个兴趣标签：周杰伦和开车，而且还是最喜欢的两个，这不免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周一为人低调，朋友圈也小之又小，完全知道自己兴趣爱好的不超过20个人，这可能也和周一刻意控制有关系。周一马上开始回忆自己昨天进入APP都填写了哪些信息，选了一个黑化标签：普信男，选择了一个频率：133HZ，取了一个在所有网络平台上用的昵称Joey，然后就没了。他开始从专业的算法角度思考这个APP是如何根据这些信息能推断出自己真实的兴趣标签的，想了半天，并没有结果。但他从不相信这种近乎不可能的事，他知道一定有某种原因在背后捣鬼。他开始猜测可能的原因，他假设现实中玩这个平台的人中周杰伦粉丝的概率是10%，而作为周杰伦的粉丝用一个周杰伦的剧照做背景的也理所应当，这么看的话概率也不低，但如果再算上恰好推送给自己的概率就只有1%了。难道是那个133HZ这个数字有什么魔法？

周一知道这么想是不会有结果的，对于一个理科生来说，他相信数字大于魔法，1%的概率就相当于不可能的事，要想一探究竟必须将聊天进行下去才有可能。于是他伸手重新拿起刚才被扔在一旁现在已经黑屏了的反射着灯光的黑色方块，就像拿一块削铁如泥的玄铁，又像是一块包含未知的黑匣子。

周一看对方状态显示在线中，便小心翼翼地在输入框里遣词造句，他觉得想要弄明白前因后果还是不能直奔主题，否则可能事与愿违。

他首先发出：“你好”，并加上了一个微笑表情。

“你好～” 对方马上回复过来，这种瞬间秒回更让周一疑惑了，仿佛对方是个机器人。

“我第一次玩这个APP，请问是你加的我吗？”一故意显得很坦诚。

“没有啊，我也是第一次玩，还没有操作过。”对方也这么回答。

周一有些不太相信，如果从来没有操作过，怎么会实时在线呢，如果只是偶尔上线就属于巧合中的巧合了，他觉得一定有隐藏的原因等待发掘。

“我也还没来得及探索这个APP咋玩，就只注册成功，第一次登进来就有一个你添加我为好友的通知。”一如实地娓娓道来。

“嗯嗯，我也是。”对方显然也没把这种巧合当回事，因为毕竟此刻周一在暗处，他的那点小心思对方不一定也有。

“那你注册的时候都选的什么标签呀？”周一开始引导对方说出他想发掘的信息。

“我有点忘了，都是瞎选的。”对方直截了当地说。

“妈宝男，飞盘媛...？”周一依然不放弃任何蛛丝马迹，尝试唤醒对方的记忆，还可以从侧面试探对方是男性还是女性，边打字的时候，周一边心想自己当时就该给自己选择“普信男”这个标签，嘴角漏出一抹坏笑。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女quan师”对方被唤醒记忆后说道。

“为什么是女quan师呀？”周一加了一个苦笑的表情，同时也想让聊天内容轻松点，不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我随便选的，就感觉女的会打拳很酷啊。”对方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选择的频率是多少呢？” 周一心想没准是双方巧合的选择了同一个数字，平台才会撮合双方，目前剩下的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什么频率，我真的不记得了，你为什么对这些这么感兴趣啊？” 对方有点疑惑了，不解地反问。

周一思索了片刻，感觉对方可能并不是刻意装傻，甚至有点真傻的呆萌，也觉得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可提供，便不再追问这个话题。

周一话题一转：“你是周董的粉丝？”希望能让对方卸下心防，并且从另一个方向开始寻找证据。

“是啊，你怎么知道？” 说到这个话题，对方显得有些兴趣了，补了一个开心的表情。

“因为我就是周董铁粉，你的昵称和主页背景太明显了。” 周一也毫不掩饰。

“哦哦，我最喜欢《一路向北》这首歌。”

“我也挺喜欢这歌的” 周一在输入框里拼写着，准备发送时聊天框里出现了一条信息，不是对方发的，也不是周一发的。这条消息是《一路向北》这首歌，播放器卡片样式，并且开始了自动播放。而发送消息的头像就是APP的图标，所以这才是机器人，周一心想。

播放歌曲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发消息。

“这个APP还挺有意思的，还有这功能，我也挺喜欢这歌的。” 周一等歌曲播完说道。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挺好玩的。” 两个人继续聊起来。

“既然你也是周杰伦的粉丝，那你看过周董演唱会吗？” 对方开始主动提问。

“没有啊，工作比较忙，这两年又赶上疫情，一直没有机会” 周一说的时候，竟然泛起了一丝遗憾。

“哦哦，我也没看过，特别想找个机会去看次现场，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双方仿佛攻守异形了。

“我做互联网的。” 周一没有撒谎。

“那你应该在北京吧，我最近也刚来北京，好多地方想去都还没去，北京环球影城好像还不错。” 对方开始肆无忌惮地表达。

“环球影城确实挺好玩的，我去过一次。” 周一接着说：“建议去一次。”

这时那个APP机器人再次出来了，发了一条环球影城的门票链接，周一逐渐感觉到这个APP做的真的不简单。

“你是跟女朋友一起去的吗？”

周一没有料到对方会这么问，但他还是避免回答隐私问题，于是将话题岔开：“环球影城要去的话尽量避免高峰期。”

“嗯嗯，我想去看烟花，听别人说霍格沃茨城堡晚上会有烟花。” 对方说出了自己的期许。

“我当时去的时候没有看见，只有灯光秀，没有烟花秀。”周一解释说。

“是吗，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目前还去不了，别说出去玩了，我现在北京的好吃的都还没怎么吃过。” 对方有点撒娇地说。

周一顿了一顿一股糟糕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是讨厌这种感觉的，他讨厌接收到的信息给他一种暗示的感觉，即便是有时候只是自己的胡乱臆测。如果自己意识不到，大多情况也都放任不管了。但一旦感觉自己被暗示后，他做什么选择就会显得很挣扎且无所适从，仿佛前有狼后有虎。如果顺从暗示，就有一种丢失自由被控制的感觉，如果抵抗暗示，就是纯纯地被叛逆控制，即使有时候暗示的东西正是自己想要的。

在他停下来思考的时候，机器人再次发了一条消息，一家饭店的链接。周一看着这家饭店的地址若有所思，他问对方：“你现在住北京哪块儿呢？”

“北六环。” 对方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但对于周一来说却像一个警钟敲醒了他逐渐放松的神经。因为他住北四环，而推荐的这家饭店在北五环，处于两个人的中间位置，即使周一在第一次打开APP时已经把获取位置权限关闭了。

周一思索了片刻，发了一句：“哦哦，有点晚了，先下了。”

对方回了一个拜拜的表情。

周一向上拉着聊天框，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才意识到双方已经说了这么多话。想着反常的自己，同时他看到手机屏幕时钟所有的指针都已越过0，秒针滴答滴答的向前倒计时。他赶紧把手机熄屏，并扔到沙发一旁，仿佛在摆脱一枚dingshizhadan。他微微抬起不知不觉已在沙发上坐出一个坑的屁股，左右侧身向后看去，回首刚才发生的一切让他有一种被人从背后监视的感觉。等他转过头，只有一张巨大的玻璃里映射着空荡的房间和一只沙发上的自己在互相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