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梦

绵延无际的海。

她是深爱着这浅蓝的，而这里也是属于她一人的净土。

每一日的眺望，相同的是渗透天际的海色。

这片海，微微起着波浪。

她蹲坐于这白沙滩上。

她总说，海会唱歌，唱着悠远的，温柔的歌谣。

别人听不到么？她偶尔这么问自己，但那份声音，即便是白日梦，她也深爱着。

而今天于她来说极为重要。

她打算在今日永远留在这里。

眼前依旧是浅蓝色，思绪飞向了大海深处，天空尽头。

“哗——呜——”

海面传来了分外明亮的吟唱之声。

她站起身，目光扫向那声音的源头。她看到海面上一个小小的凸起，渐渐地朝岸边游来，好像是发着光的。

是它在歌唱么？她心想，又再度蹲下，等待它，它也游到她眼前，这下她看清了它的模样，它的双眼发着微弱的光芒，身子和海则是一体的，像水宝宝一般透明脆弱。

“是你在唱歌么？”她问它。

“呜——”依旧是那声音。

不会说话么？她如此想到。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办时，海水突然聚了上来，化作了一位少女的姿态，与海面连结在一起。

“谢谢你来看我。”它答道，“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歌谣，但这便是我的声音了。”

她有点惊讶，又有些好奇：“你是海里的精灵么？”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精灵是什么，但我的属于这片海哦。”

“那你刚才的形态是？”

“我可以变成我所见到的东西，只要操控海水的起落哦，像这样——”说着它又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海豚，但很快就又化回了人形。

“忘掉了变成其他事物没法和你交流了。”它向她解释，“有语言的人类真的很厉害呢。”

她笑了笑，又问道：“我该叫你什么呢？”

“嗯…就叫我蓝吧，海是蓝色的，我也是蓝色的，所以就叫我蓝吧。”

“嗯，蓝，我喜欢蓝色。”

“那真是太好了呢！”蓝也很开心，“我好久没和陆地上的生物一起玩了呢，你想和我看看海底的世界么？”

“可以吗？我不会游泳呢。”

“可以哦！我都说了我会操控海水吧，只要将你周围的海水移开就可以了，来试试吧！”

“好。”

“那，走吧！”

蓝带着她潜入了海底，她看见海底的珊瑚，游动的鱼。她想近距离看，却因为周围是空气而不能再靠近，但这样的光景对她来说已足够了。。

蓝在前面引着路：“这一切很漂亮吧！”

“嗯！”她深深惊奇于这样的景象。光在水中发散出五色，底色的浅蓝因此更为动人。

“这只是一点点哦，我带你去海底的宫殿！”说着蓝加快了推进海水的速度，水中飘散的气泡在她周遭快速地掠过。

待蓝停下来，眼前便已是壮丽的，贝壳色的宫殿。

“这是我的杰作哦。”蓝得意地炫耀，像个孩子傻笑着。

她为其所吸引，眼眸中透着明艳的光。

“喜欢这里么？”

“喜欢。”她游览着这个大宫殿，如此精妙美丽，水中的鱼依旧穿梭，蓝欣慰地看着这一切，却又有些失落：“自从见到那个人类，能够变成她的模样，能够拥有思考的能力，看着这一切，就会觉得孤独呢…”

“……”

“人类真的很厉害啊，拥有如此智慧的语言，只是思考什么，复杂的情感之类，真的有益么？”

“……”

“呐，为什么人类要追寻各种各样的意义呢？为什么一个人就难以生存下去呢？海底的它们，到处游动，寻找食物，如此活着，就已经足够了，为什么只有人类会这么复杂呢？”

“……”

“直到见到「她」，我才发现动物们的思考是多么简单幸福。只要活下去，便已足够了。”

“……她…？”

“呜——”蓝再次吟唱起来。

穿梭的鱼儿静了下来，什么都沉静了下来。

海底依旧是如此美丽，贝壳色的宫殿映着光晕分外炫目。

蓝回过头来看向她：“你想知道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

“我带你去见她。”

蓝再次卷起海水，向更深的海底冲去，浅蓝渐变深蓝，朝着昏暗与静谧的，水花依旧如此激荡，只是声响却越愈发沉闷。

深深的海中，沉静的，好似能够在此陷入永眠。

“就在这附近了。”

她跟着蓝寻找着，岩石群中偶尔闪出几条深海鱼，称不上美，反而有些吓人。

“在这里。”蓝指向岩石中，她看去，竟透着浅浅的光，在海底显得格外明亮。

“那是？”

“珍珠哦，说起来我还有些对不起贝壳它们呢。”

她随着它浮过去，便看见了「她」。

静静地躺在珍珠中的「她」，睡在了大海深处。

「她」的样貌也如蓝所说和蓝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

“这便是了…”蓝看着「她」，“依旧在这里睡得很安静呢。”

“……”

“其实我可能不怎么喜欢「她」。”

“是因为那些么？”

“是吧，但我也因此学会了我所不知道的好多东西，我知道了陆地的样貌，听说了天空宇宙…只是开始厌倦这里，开始想要去外面看看。”蓝看向她，“就像你一样，你也厌倦了陆地的一切才来到这里的吧。”

她点点头，一言不发。

“如果没有见过人类的话我就不会这么觉得了吧，海中已经足够精彩了，可是已经无法停止这样思考。”

蓝轻抚着躺在珍珠之上的「她」，海水中依旧白皙动人的脸庞，只是再说不出话来。

“她说她在这里找到了明日的意义，第二天便永远地留在了这里。那你呢？”

“……我不知道。”

“那你想留下来么？”

“想。”她仰头向海面看去，斜射着的阳光，在水面下。“我喜欢这个地方，我不喜欢陆地，那里没有如此的苍蓝，没有如此的沉静。”

“不行哦。”蓝悄悄地说，声音被大海淹没。

“不说这个啦，差不多时候了，我们回海岸上吧，现在可以看见海面的日暮之景哦。”

“嗯。”

“今天就让你看看在我装点之下的海色黄昏吧！”

海水流动，涌向天际，起伏的波浪，“呼———！”欢歌的鱼群，直窜出海面，迎接夕日，梦破开来，绽放着光彩。

“哗啦”她和它也跃出了海面，伴着漩涡般的浪花。

天空是黛色的，温柔的海和夕日的光共同言说着某日的梦。

她的身子在海水的托举下浮在海面上空，她说不出话来，周围环绕的是她不曾见过的风景。

“呜———呜———”蓝指挥着海的派对，向岸边迫近。

“很漂亮吧！”

“嗯！”她如此感叹，眼眶却湿润了。

在欢歌中，在月亮从海面上浮起来时，她们到了晨时的岸边。

海又一次静下来了，映着点点的星光。

“我的游行不错吧！”蓝得意地笑着。又背过她来，说道：“为了回报我，带我去陆上吧。”

“可以么？”她指向蓝连在水中的身子，感到困惑。

“可以哦，虽然我自己没法上来，但只要你把我身体中发光的石头拿出来就可以了。”

“真的吗？”

“嗯，试试吧。”

她于是用手探向蓝，穿过它海水汇成的躯体。在清凉的触感之下，她触碰到了唯一有形之物，明明透着清冷的光芒，却格外温热。她把它握住，逐渐带出蓝的身体。

在她的手完全脱出蓝的身体那刻，蓝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忘掉这一切，回去吧。”

那之后是一片目眩。

醒过来的时候，她躺在她旧时的屋里。

她离开了很久，屋里全部都被打扫过了，但她曾经贴的各种照片依旧挂在那里，她的梦，她的海。

她坐起身，窗外依旧是高楼大厦。

“欢迎回来。”熟悉的声音。

“妈妈？”

“醒来的话就出来吃饭吧。”

她从床上起来，走去客厅，爸爸妈妈坐在餐桌的两侧，桌上是熟悉的饭菜。

她坐下来，爸爸妈妈久别重逢的欣喜透在脸上。

她不太记得她多久没回来了，可能已经很长时间了，她也不记得自己去了哪里，可能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吧。

但她决定不会再走了。她感受到这样很温暖。

“我回来了哦，爸爸妈妈。”

她看向窗外，高楼大厦之后的天空，是黛色的。

陆上的风景，流光溢彩。

后来她听说她被发现的时候，一只海鸥在她身上一直叫着，周围的人觉得异样，去看那只海鸥，才看见她倒在沙滩上。

海鸥的嘴里叼着一张纸条，当人们准备带走她时，它放下了纸条，飞远了。

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代我好好看看陆地吧。”

她决定再去一次那片海。

海面荡漾，漂浮着白色的泡沫。

摇晃着的浪，发出微弱的声响。

在那之中，海好像在吟唱着明日的歌谣。

她觉得她没有听错。

“陆地也很美哦——”

海依旧唱着歌。

“回到这里来了呢。”

蓝看着眼前的虚空，它诞生的地方。

“思想什么真的很厉害，下个几百年会觉得寂寞了。”

“那孩子应该会再次喜欢上陆地吧，即便被忘记，也一定是值得的吧。”

“好像感到幸福了。”

“人类的情感，是这样的吗？”

“该睡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