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音稀

1

东山镇有一条河流，据说河流与天界相连，千百年来，沧海桑田，唯有这条河流，始终安安静静地流淌在这里。

它见证了朝代的多次更迭，容纳了战乱、鲜血、枯死的枝干、鸟禽的尸体，当然，它也看得见所有人命运的沉浮。

孩子们天真，常跑到河流旁，咧开嘴笑。

大人们不像孩子，他们恐慌，害怕有一日这条传说中与天界相通的河流，会把所有人都吞噬进去，从此消失，又或者每个人都成了天界的奴隶，丧失自由。

“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那条河流住着大怪物，去了就会被吃掉！”这是大人对孩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然后，若有神似的，孩子们依然跑到河流边，对着河流说：

“阿神，阿神，我跟娘亲说，我能看到你的宫殿，可是娘亲不信，爹爹也不信，大家都不信……”

孩子们的眼睛能看到，河流下隐藏的天界的影子。天界是真实存在的，真实存在在东山镇一条河流那边，只有孩子们知道。

人与天和平相处了很多年之后的现在，东山镇的人再没有以前对于天的敬畏了。因为他们发现，供奉神灵，祈求许愿，根本都是虚空的，天根本不不会帮助任何人。

这种想法促使人们厌恶起天。他们骂天，总觉得天会害人，便把脏水腐肉丢进河流里，曾经有一只狗跑到河边喝水，不慎落水而亡，人们便觉得灾难很快就会降临到人身上。

2

东山镇的人一度生活在巨大的恐慌之中，他们始终害怕这条河流会吞掉小孩子的灵魂，接着吞掉整个东山镇，在这样一种氛围里，镇上的每一户人家，都开始着手准备一些事情。

他们疯狂的储存粮食，白天卯足了劲地收取田地中的，夜晚的时候，人们悄悄潜入别人家去找，你偷我的，我偷你的，像一群夜行的老鼠，晚上有轻轻的脚步声，棍子的击打声，扯着嗓子的骂人声，他们都害怕有朝一日，河流会淹没田地。

后来有几户人家开始在后院里挖坑，大大小小，一家老少，每个人都有一个坑位。

“爹爹，为什么要挖这么多坑，我们要种树吗？”

“孩子，如果那条该死的河流终将会吞灭我们，我们不如提前挖好坟墓，你要记住，等有一天，村里的灾难来了，我们便自己跳进坑里，好歹有一个安身之处。”

“村里为什么会有灾难？那条河流里面有宫殿，它是天，它是……”孩子语无伦次，他并不知道如何跟一个看不见宫殿的大人讲述这些事情。

后来整个村里，每家每户，都开始挖坑。

他们都怕死，怕死无全尸。

村里有个聪明人，他说:

“把那条河流堵住，堵成一块儿平地，便再不会有灾难了。”

灾难？东山镇从未有过河流带来的灾难。

人们对此议论纷纷，后来意见也趋于统一，有人说要用茅厕里的东西来堵，有人说要用树木来堵，有人说要用金子来堵，每个人都为自己的想法而开心:自己拥有超强的未雨绸缪意识，能够阻挡灾难在它发生之前。

于是每一家各干各的，短短一天时间，河流里堆满了石头、粪便、杂草烂木……

孩子们跑到河流边，哭，在大人们耳朵里，这哭声悠悠扬扬，是庆贺阻断灾难的动听音乐。

大人们笑了，咧开嘴笑。

长时间的恐慌，让人们忘记了耕种，早前收割的、偷来的粮食，终于有一天吃完了。

这期间，镇上很多人得了病，陆续死去。

人们认为，灾难发生了。原因是，堵河流的方式出了差错，不应该什么都往里面放，如果只放一种东西，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于是，哪一家的人死掉了，便把哪一家倒进河里的东西清理出来，再添上没死没病的人原来放进去的东西，人们以为，这样一来，灾难便再也不会发生了。

直到这一天，人们没得吃了，于是拿着锄头刨树根吃。

3

后来有一天，一个自称是慕名而来的外地人，来到这里，四处问：

”那条河流呢？与天相连的那条河流去哪啦？“

人们缄口不言，拿起锄头就往那人身上打去。

他对人失望了。

”哥哥，这里的人救不得，他们已经疯了。他们在我们与人间的接轨处，扔了许多恶心的东西啊，我们都看不见人间了，他们为何要防我们？我们让这里的山川比人间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秀美，让这里的土地更为肥沃，他们怕我们什么？“

他是神阿。他清开河流的污浊，对着河流深处说。

”人性的丑恶，并不能成为我们报复人类的理由。你要知道，我让你去那里，是为了救一救那里的人，清干净河流吧，我许久没有听见孩子们的声音了。“

一个深沉的声音慢慢地传来，神忽然听见动静，转身看去，几个孩子躲在草丛里看他。

”叔叔，你能救一救宫殿吗？爹爹和娘不知道那里有宫殿，才会扔，扔东西……“一个孩子说。

神招手示意孩子们过去，孩子们于是又看见了宫殿，一齐笑了。

”大人做的事情，难道你要看着报应在孩子身上吗？“

神似乎明白了。

河流清理干净后，神挥了挥手，给这片荒芜的土地种上了粮食。

人们口中的灾难再也没有发生，人们将信将疑，是神救了自己？

“是神，是神，神挥了挥手……”

孩子们手舞足蹈地形容着，大人不听，他们只是不敢再去招惹那条河流了，他们想着，夹着尾巴做人吧，夹着尾巴做人。

4

后来有一天，有人心血来潮，又要去找石头封住河流，他找啊找啊，可是，那条河流消失了，东山镇的人再没有见过。

那个人，因为害怕灾难会发生，常常惶恐不安。

后来听人说，似乎是跳崖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