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问: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答曰:
我是个野人,遵守些礼节,仅是出于对他人的尊重。内心里,是厌烦那一套的。但,生活的每一天里,我都会按照合适的尺度约束自己。唯有躺在床上,拿起书,看一会儿,又自然睡去的那段时间里,我觉得好自在。这是野的状态,其实我所说的“野”的状态,就是一个人的状态。哪怕只是妈妈在身边,我都不能自在。
2016,我跟自己说,要更自在。
自在安排自己的时间。但是,怎么可能。随时被单位操控,比如课表,比如磨不开面子的各种人情活,比如随时指派来的某些任务,比如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需要和他人在一起才能完成的好玩儿的事。好玩儿的事被固定在某一时间段也变得死板,少了些好玩儿性。可是没有办法,总不能让所有人随我兴起兴败。迁就别人或被别人迁就,都不大自在。
前天,我弄碎了一个陈年老壶,我一提,它碎了。我想,它寿命到了。任它摊在那里,我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后,看它肆意挥洒死亡的状态,很自在,再也不用节奏紧凑地装扮成规规矩矩的壶样儿。我替它收尸,把碎在橱柜上的残骸一并扫到地上,接着扫进垃圾桶,倒掉。这是很有仪式感的一件事,堪比做饭前系围裙。
陈年老壶走了后,我没买新壶。想喝水时,就拿烧水壶烧热了,倒进杯里,晾凉了喝。这样挺好,随喝随倒,自在些。
妈妈来陪我住时,她孤独的不得了,没办法,置办了电视。自她回自己家后,我就没打开过。那是个静物,像不用浇水的花?不是,花还会摇曳身姿。电视,就是一个铁片子。是铁的吗?不知道。大概有些材料是铁的,有些不是。看它呆在那儿,不说话,我就当它不存在。
贝克莱说,存在即被感知。如果一个物件没有为我或其他人抑或神所感知,那么,这个物件就不存在。其中,我所能判断的是我的感知,别人的感知,我怎么能了解?至于神的感知,更是不可知之。说到底,自己没有感知那个对象,那个对象大可认为是不存在的。而感知,可以通过感官或者心灵,归根到底是通过心灵。因此,心外无物。这个正合吾意的说法经我鸡汤化后,就是这个意思:眼前的,心里的,我不去感知,好多人和事都不存在。
对很多事,不爱做,就拖延着,拖到被人抱怨的前一秒,做完。这样我既避免了由厌烦之事带来的不自在,又避免了尊严受损。这个临界点需要分寸的拿捏,分寸拿捏的准确度得益于多年的经验。不知不觉中,我在拖延这件事上成了个油腻腻的老油条。
对很多人,不爱理,就冷落着,冷落到自己都看不下去了的那一刻,客气地回一句,算是解脱。有时会有无聊之人问些无聊之事,为避免再添无聊,我基本不理。但偶一转念,自己似乎做过太多类似的无聊之事,充当过类似的无聊之人,也被不理不睬过,想必以后也难免会继续当一个做无聊之事的无聊之人,于是,心一软,回复几句,权当是安抚过去的和将来的自己。
不爱多说,不爱多问,尤其是在这个寒冬过后的冷春。只想呆着,自在着。有时敲打键盘,做个“键人”;有时翻开书,做个“书生”;有时昼寝四小时,做个不自雕的“朽木”。自在,就在里头了。
从小我就是我哥的参照物,老爸说:“你哥是正根,你是歪根。”正根负责向上生长,歪根负责旁逸斜出。老爸一叫我“歪根”,就会狡黠地笑。我看了,就一定要配合他继续歪,越歪越好。以致后来,我养成了“不正经”的毛病,凡是让我好好做个什么好事儿,我就觉得这事儿我做不了。谁若不管我了,我可能会自己找着去做。说白了,我就是个经不起器重的人。
经不起人器重的我,还总把自己当根葱。像我现在写这篇东西,明眼人就看出来是有股子不平之气在的。凡能读出这种不平之气的,都是高手。
情绪低落,爱咋咋地时,我会不自觉多写含有“的”、“了”…的句子。那个垂头丧气满腹委屈的样子,就是我此时的样子。
说真的,自在的人不该有那么多在意,在意的人和事多了,大不自在。
但在不在意岂是我能控制?能。
三年级时在意过一段友情,现在和对方已经失联十几年了;初中时,在意过一个同桌,前年见了,发现他头发几乎掉光,顿时不那么在意了;高中时,在意过一句被挖苦的话和一顿被堵在墙角的谩骂,说那句话的人现在早被我瞧不起,堵我的人,分明在堵我之时也给自己添了一肚子堵。
那时在意的,云散了。此时在意的,将来免不了云散。为了将来的一场云散,赔上现在的自在,不值当的。自在,才是我唯一应该在意的。
别问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这只会让我感到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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