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小姐,溜出家门,流连市井繁华。为避人耳目,特意乔装打扮,以一身不成体统的丫鬟打扮出入街道和店铺,竟没有半分淑女模样。
如果这样偷偷来,又偷偷回将军府,无人知是将军女,后续应该不会发生意外,他们的相遇,必然是铺张的十里红妆,三皇子骑马领着八抬大轿前来张灯结彩的将军府求娶她,红盖头下的她巧笑嫣然,娴静华丽,这一幕必然定格为她最美的时刻。
可意外总会猝不及防地来临,马扰了她的兴致,惊了她的心脏。
一串咬了半口,无辜遭难的糖葫芦掉在地上,灰扑扑的尘埃无情覆盖住了甜味。
两人说话,互相挑刺的回合间,渐晓各自身份来历。
闻名不如见面的三皇子,气宇轩昂,剑眉星目,虽自幼习武,却和家里操练得黑黝黝,行为粗犷的大哥完全不一样 ,他面容白净且清秀,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松弛有度地勒着缰绳,骑在马上,凝眸认真看她。
她是将军府的小姐,亦是他回来成亲要娶的小姐。
三皇子嘴角略起一些弧度,淡淡一笑,这一幕映入那位小姐眼中,那位小姐被美色耽误,无意间犯了花痴。
那位小姐其实是穿越之身,原身精通琴棋书画,修养得体,容颜秀丽,将门无犬女,她仿若一朵春日里烂漫盛开的,娇滴滴的花朵,能歌善舞,更是难得。
那样完美的小姐,匹配今时的三皇子,一定是上天垂青,月老酒醒,才能造就的佳偶一双。
无奈天妒红颜,那位真正的小姐,某日少穿了衣衫,在亭子里的风口站了片刻,回房便得了卧床不起的风寒,家中请大夫诊了又诊,药吃了一副又一副,病情方逐渐好转。
病愈后的小姐,躯壳里却住进了另外一个不速之客,这位不速之客的灵魂古灵精怪得很。
夫人整日忧心忡忡,若是这丫头嫁入寻常人家,以这样的性格,纵然不讨喜欢,身后还有一个威名赫赫的将军府撑腰。
可她未来的夫婿偏偏是三皇子,弛聘疆场,嗜杀成性,战无不胜,是皇帝寄予厚望的皇子之一。
将来她入了皇子府,稍有差池,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将军府恐怕也要招致祸端。
夫人施压给将军,道:“我们的女儿中邪了,这样不好嫁给三皇子,万一做了出格的事……”
将军想着要退亲,自己和老皇帝同生共死,以前常以兄弟相称,他去求上一求,皇帝或许会允许。
却不想,老皇帝要微服私访,迫使将军一路紧随,和老皇帝一同在茶馆雅间,靠窗的位置,碰巧见了这一出尴尬的戏。
老皇帝捋了捋胡须,笑道:“这是你女儿吧?倒是与众不同。”
将军冷汗涔涔,见皇帝表情没有变化,还算平静,才敢应道:“正是臣的女儿,让陛下见笑了。”
老皇帝道:“将军府的小姐总是与众不同的,和吾儿相配得很。”
岁月更替,老皇帝的心里始终保留着另一个自己,在少年时期,他南征北战,曾遇见一位女将军,扬言要砍他头颅,守她家国,不容他前进一步侵犯她的家国。
他从未见过如此大言不惭的人,嘲讽道,她的国居然没有男子了,居然要一个女子上战场。
后来,少年皇帝中箭,差点一命呜呼,女将军不杀他,反而悄无声息救了他。
两人躲避各方人马,暂时藏身在山洞里,女将军给他利落地拔箭,血飚至她脸上,她从自己衣上扯下一块布条,给他包扎好,绑上一个让老皇帝忍俊不禁想笑的蝴蝶结。
女将军性格再硬气,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心思玲珑。
将军率领人马,灭了一支女将军麾下的勘察队伍,而后找到山洞里的少年皇帝,将军欲活捉女将军,少年皇帝急道:“且慢,放她走吧。”
她离开山洞,他突然好奇地把没问出口的,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救朕?”
她转身,苦笑道:“大概你是可以让人人吃饱饭的好皇帝,我们的君主不是,你打仗是为了平定后,无仗可打,我们的君主也不是。”
一次胜利的宴席上,骁勇善战的女将军问自家的君主,攻下的城池,数以万计的百姓,如何安排。
君主道:“区区异邦贱民而已,屠尽给我们的士兵腾地方休养生息即可。”
数日后,女将军见君主身边研发炮弹的人,将成千的无辜百姓带往山野荒地,一炮把这些活生生的人轰得血肉横飞,毫无怜悯。
她记得少年皇帝道:“你们的君主残暴无德,朕这个皇帝当不当无所谓,但朕一日为君,便要护好家国,免他们落入虎狼之口。”
如果他们的立场相同,女将军是甘愿为他这样的君主出生入死,和他并肩作战的,可他们的立场,天生是宿敌,你死我活才是最终的结局。
她无力地笑了笑,“我希望有一天,你们胜利,我死在你手上,你可以妥善安置我们的臣民,免他们受尽战祸的惊扰。”
正如她所愿,她死于少年皇帝之手,少年皇帝擒贼先擒王,将那一剑劈向她君主的时候,她以血肉之前生生挡了。
她跪在冰冷的地上,气息奄奄道:“好了,你最后的障碍已经清除了,你可以没有顾忌地下手了。”
他气她恼她不惜性命,愚忠不知死活。
女将军无怨无悔,她曾在潮湿寒冷的山洞里,柔声问着他:“海晏河清是什么景象?”
少年皇帝说,和平,安宁,人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丰衣足食,赏四季景色,喝佳酿美酒,一醉一梦,没有乱世忧愁,像你一样的姑娘家,每日习着琴棋书画,等待着一位如意郎君来接她回家,生儿育女,白首相依。
回过神来,少年皇帝静静坐着,看着窗外两人类似打情骂俏的说话,他若有所思道:“那年我们打了胜仗,班师回朝,你女儿正好呱呱坠地,哭声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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