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复仇是怎样的？是嘴上说着最狠的话，脸上挂着最浊的泪。
本文主角判决结果参照法院真实判例。
刑满释放和接受社区矫正的未成年人，在复学、升学、就业等方面依法享有与其他未成年人同等的权利，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歧视。
——《中华人民共和国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五十八条
王辰从学校食堂出来，看到角落有一撮老鼠药。他停下脚步，想了会儿，走近四下看了眼，接着谨慎的用纸巾包起几颗，迅速放进校服上衣口袋，起身离开。
8月18日，在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台前，十四岁的王辰稚气未脱。
人民法院审理认为，王辰欲致人死亡而故意投毒杀人，其行为已经构成故意杀人罪。王辰已实行犯罪，但由于意志以外的原因未能得逞，是故意杀人未遂犯，可以比照既遂犯减轻处罚；且犯罪时不满十八岁，应当减轻处罚，判处王辰有期徒刑三年。
日转星移，从监狱出来，王辰已经长成了大男孩，不算稚嫩但比同龄人略显沧桑。他心里还惦记着一个人，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没有放弃寻找。
在社区的帮助下，王辰进入了临市的职业技术学校学习。毕业后在当地找了工作，不到半年却被辞退，老板说不想雇佣有前科的人。
王辰诧异，李主任跟他说过，《刑诉法》规定犯罪的时候不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人，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罚的，相关犯罪记录予以封存。
既然如此，为什么老板会知道。王辰没有勇气与老板据理力争，他曾经犯了错，也的确坐过牢，老板说的是事实。
他继续找工作，在一家电子加工厂做技术工人。他很珍惜这份工作，任劳任怨，但还是逃脱不了被辞退的宿命。老板委婉的跟他说厂子效益不好，不得不裁员。他当然知道这是借口，毕竟效益不好，不会只裁他一个人。
离开电子加工厂，王辰找到了一个冷冻食品仓库看管员的工作。他不和人说话，每天穿着军大衣，一年四季坐在冷冻仓库，和前来取货与入货的人核对货品及数量。
他工作认真，做事严谨，但好景不长。之后来仓库的人经常会在他面前交头接耳，语句里夹杂着，知人知面不知心，坐牢，投毒，缺德一类的字眼。
王辰想了几日，决定辞职。
他没有办法，不得不再次麻烦李主任，李主任听了他这几年的境遇后，想要帮他一把，毕竟有前科的人是容易遭到歧视。
最后王辰换了名字，离开临市，来到上平市，找到了一家生物制药公司保安的工作。
虽然已经刑满释放，但他依旧觉得难以融入社会，自己的档案被封存，身边的人按理说不会知道自己坐过监，但他每天提心吊胆，害怕别人知道他的过去，将他区别对待。他谨小慎微，不闹事不社交，平时就自己看看书，没有朋友。
王辰喜欢生物和化学，如果没有坐牢，他应该会报考生物化学专业，毕业后继续深造然后在研究所做一名科研人员。
现在在制药公司做保安，也算是接近自己儿时的梦想，王辰苦笑。
上平市的秋天有些阴冷潮湿，一股冷风刮进保安亭，王辰冻得一哆嗦，他起身想要把门掩好。抬头看见一个女生杵在门口。
“师傅你好。”
“你好。”王辰把门打开，微笑回应。
“请问出入境办事处往哪里走呀？”
王辰走出保安亭，往北面指了指，说：“往北走，大概一百米，你会看到一个桥，过了那个桥就是了。”
“好的，谢谢啊！”女生挥挥手，颔首表示谢意接着离开。
“不客气。”王辰也颔首。
这个女生，王辰隐约感觉熟悉。
晚上交班后，王辰换上自己的衣服径直回到宿舍。他没有社交活动，也没有户外消遣，唯一的喜好就是看书。
简单洗漱完，爬上自己的上铺，拿起枕边的《资治通鉴》开始翻看。当他读到《汉纪二十八·孝平皇帝下》中的文字：莽因腊日上椒酒，置毒酒中。刘衎饮后中毒，不久崩于未央宫时，王辰的手没有拿稳，书顺势掉在了他的胸口。
九年了，每次看电视或者看书碰到相似的情节，王辰还是会有强烈的反应，情绪冲击厉害。
他咬紧下唇，努力克制情绪。合上书本，关掉床上的台灯，将毯子蒙住头，他能听到自己深沉的呼吸声。
“你看到那个关于铊中毒的清华才女新闻了吗？”舍友们回来了，推开门兴致勃勃的互相交流。
“看了，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
“这么高级的学校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真的是恶心的人哪里都有。”
“可不是吗，投毒的人太坏了，都是同学，有什么事大家摊开说清楚不就好了，在背后阴悄悄的投毒，缺德。”
“新闻说凶手还没抓到，可怜了那个女生，现在还在医院。”
王辰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心跳加快，他用力蒙住自己的头，想将声音隔离掉。
一晚上没有睡好，支离破碎的梦断断续续侵占了王辰的睡眠。他顶着黑眼圈去到保安亭和同事换班。
“怎么没精打采的，昨晚熬夜啊？”同事边换衣服边说。
王辰笑笑，没有说话。换好制服，他坐在保安亭里，脑子还是不听使唤，反应有些迟钝。他拿起桌子底下的矿泉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师傅。”
还是昨天那个女生，王辰放下水瓶，说：“又是你呀，怎么了？”
“我想问一下，你做保安多久了？”女生不好意思的问。
王辰觉得奇怪，为什么她会问这个问题，王辰本身就敏感，怕不是这个女生知道了什么。王辰心理有些忌惮，没有回答。
“是这样的，我在做一个城市人的专题报道，主要采访一些在城市中的基层人民，想要做一个系列专栏。城市中的保安是我专栏的其中一期主题。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姓方，在北方周末时报工作。”女生诚恳的说明来意。
明白了女生的意图，王辰没那么紧张了。他尴尬的摸摸头，不知该不该答应，他不擅交际，也很久没和人好好聊天了。
女生看着王辰犹豫的模样，继续说：“不会让您免费做的，我们是有偿采访，一次五百块。您看可以吗？”
王辰倒不是因为有钱没钱而犹豫，他一个人生活，住公司宿舍，对吃穿没什么要求，花不了什么钱。
“师傅，你就帮帮我吧，我的截稿时间快到了，到现在还没素材。我就是要求太高了，所以找不到合适的采访对象。昨天见到您，就觉得和您有缘，您就帮帮我吧。”女生看王辰还是没有答应的意思，便有些撒娇的劝说。
青年期在监狱度过，没机会见到女生，出狱后也没有交朋友。王辰长得其实清秀，干净帅气，但是性格内向，不爱交际。女生喜欢他，主动和他攀谈，他也不回应。
这个记者和别的女生不同，看着她撒娇的模样，王辰并不抗拒。
他微笑，然后说：“那好吧。”
“太好了！谢谢！”
“师傅，看你很年轻的样子，你多大呀？”
“二十三。”
“我和你同岁诶。我在报社实习，其实我是在帮主编收集素材，专栏不是我写的，嘿嘿，”女生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但是你已经答应我了，不能反悔哦。”
看着女生的神情，王辰觉得熟悉，他想起了十四岁那年，同桌也是对他眨着大眼睛说，答应了帮我抄课文的，不能反悔哦。
“你叫什么名字？”女生看着王辰问。
“王辰。”王辰小声的说。
“王辰，好的。那我们约今天晚上做采访，大概一个小时，可以吗？”
“可以的。”
王辰答应了，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正式聊天，上一次这么正式的谈话还是和居委会的李主任。
傍晚六点，制药公司的员工陆续下班，王辰也快到交班时间了。他在手机上翻看自己已投简历的职位更新状况，期待收到回复。同时，他也期待和女记者的见面，这个记者，让他觉得亲近。
“你辞职了？”来交班的同事从舍友那八卦到王辰辞职的消息，一脸诧异的问道。
“算是吧。”王辰低下头，没有多说，换下制服离开保安亭。
“这里！”女记者已经在保安亭不远处等着，看到王辰交班出来，女生向他挥挥手。
王辰对着女记者微笑，这个世界还会有人专程等他，王辰很意外也很开心。
“我们去吃川菜吧，但是味道比较重。可以吗？”女生看着王辰问。
“恩，可以。”
他们来到一家川菜馆，女记者对服务员说要一间包间。进到房间后，女记者问王辰有没有什么忌口，王辰摇摇头，女记者开始点菜。
女生的动作与神态让服务员感觉这两人应该认识很久了。
在等菜的间隙，女记者给王辰倒了杯水，说：“上平市入秋了，气温降得厉害，吃点辣的，身体舒服些。”
“恩。”王辰双手捧着水杯，小心翼翼。
“你是哪里人？”女生看着王辰。
“外地人。”王辰眼神有些闪烁。
“哈哈，你说话蛮有趣的。”女生一愣，然后笑笑。
服务员陆续上菜，不一会儿，桌上放好了五六个菜。
“您的菜上齐了。”服务员关上门礼貌的离开，没有过多的介绍菜单，她不想打扰朋友相聚。
“会不会太多了。”王辰看着一桌子的菜肴。
“不会，来，动筷子。”女生招呼王辰吃饭。
女生放下筷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从包里拿出录音笔，打开开关说：“采访需要录音，那我们就开始了哈。”
王辰点点头。
女生对着录音笔沉默半晌，说：“你有什么梦想吗？”
王辰微怔。这个问题，没人问过他。梦想，他配有吗？
王辰咽了口口水，抿了抿嘴唇，回答：“曾经有。”
女生微怔，说：“是什么？”
“没什么。”王辰转移话题，说，“方，方小姐，你找我做采访，主要是想问我工作的内容吗？”
“是的，就是随便聊聊，不要太紧张。”
“好。”王辰还是很拘谨。
“你做保安多久了？”
“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
“工作辛苦吗？”
“工作都是辛苦的。”
“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就这样挺好的。”
“好在哪？”
王辰忽然觉得女记者语气有些奇怪，他抬头撞上女生的目光，很犀利。
女生并没有要换问题的意思。
王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回答道：“时间固定，工作内容轻松。”
“你的朋友们怎么评价你？”
“我，没有朋友。”
女生嘴角露出转瞬即逝的笑，王辰惊讶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那么，你的同事呢，他们怎么评价你？”
“我不知道，我很少和他们说话。”
“你不喜欢社交吗？”
“不喜欢。”
“为什么？”
王辰觉得这次访谈的气氛有些诡异，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回答。
“我，我不太喜欢说话。”
“为什么不喜欢说话？”
王辰皱了皱眉头，他这次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女生的逼迫感。王辰想离开，但是他的脚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他低下头，在挣扎要不要直接走掉。
“是害怕说漏什么吗？”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抽醒正在犹豫的王辰，他感受到了对方的来意不善，起身准备离开。
“王立申。”女生叫住准备离开的王辰。
王辰惊讶的回头，这是他之前的名字，除了李主任，没有人知道王辰就是王立申。
王辰认真的打量眼前的女生，半晌，他恍然大悟，不可思议的说：“方，方得以。”
“终于认出我了。”女生摘下眼镜，看着王辰，说不清的情绪。
怪不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说话的神情，她的语气，王辰都觉得熟悉与亲切。
方得以是王辰初一的同桌，那个经常向他撒娇，让他帮忙抄写课文的女生。
王辰看着眼前的方得以，她长大了，头发短了，不再是记忆里喜欢扎着马尾的小女孩。九年了，十四岁的模样经过九年的洗礼，真的认不出了。
望着方得以，王辰的眼里逐渐泛出泪水，他用力噙着，不让它落下。
方得以第一次在制药公司大门口看到保安亭里的王辰时，她惊讶的停住了脚步。这个穿着制服的男生让她觉得熟悉，走近观察，是他，方得以不可能忘记这个人，就是他，王立申。
少年的王辰与方得以关系很好，王辰比较内向，但是方得以活泼开朗，经常给王辰从小卖部带各种零食和饮料回来。她经常在他面前吃吃喝喝，边吃边点评，但每次都不忘把好吃的好喝的分享给王辰。
王辰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爸妈离婚后各自成家，慢慢的就不来看他了。在王辰眼里，方得以是除了奶奶外，唯一对他好的人。
“得以。”王辰的嗓子艰难的叫出这个他这辈子都以为不会再提起的名字。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王辰嘴里发出，得以的眼睛不争气的红了。
少年时期，情感纯粹，得以第一眼见到王辰就心生欢喜。
他不说话，总是安静的坐在教室看书做题。体育课也选择一个人跑步，不怎么和人交流。得以喜欢他，因为她觉得每次王辰见到她，他的眼睛会发光。她是他的光，她自豪。
在这世上成为别人在乎的人，得以很开心。
王辰的眼泪还是不由控制的流了下来，他赶紧抹干泪水。得以也不争气的哭了，她捏捏鼻子，控制情绪。
“你为什么害怕说话呢？”得以的声音恢复了刚才的犀利，对着手中的录音笔，继续问。
王辰看着得以的表情，他的心有种撕裂般的疼痛。沉默了很久，回应道：“我怕说的多了，别人会知道我的过去。”
“你的过去怎么了。”得以的问题像刀一样，再次扎进王辰的心。
王辰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我犯了错。”
“什么错。”得以步步紧逼。
“我害了人。”王辰抬头迎上得以的目光。
“害了谁。”得以的声音颤抖。
“方得以。”王辰咬紧牙齿，眼神复杂。
听到自己的名字，得以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的掉下，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继续提问：“你怎么害她了。”
王辰走近得以，看着她仇恨的眼神，他内心愧疚，说：“我，我在可乐里下毒，她，她喝下去了。”
“你为什么要给她下毒。”得以握着录音笔的手有些颤抖。
“那瓶可乐，不是给她的。”王辰看着得以，眼里满是对她的愧疚。
得以握紧拳头，眼泪大颗流下。她的采访，进展不下去了。
“得以，对不起。”
“我不接受！”得以忽然情绪激动，愤怒的看着王辰。
王辰没有说话，他没有资格在被害人面前解释，是他害了她，这是事实，哪怕本意并非如此，也已酿成悲剧。
十四岁那年，王辰将老鼠药磨碎，少量倒入玻璃瓶装可乐中，插上吸管。他知道这瓶可乐付过钱，买可乐的女生让小卖部阿姨帮她打开瓶盖，她去隔壁买个本子就回来取。
王辰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被送入医院的是方得以，这瓶可乐，他知道不是得以买的。
投毒案是刑事案件，王辰很快被警方拘留并被检察院起诉，最后被判刑。
由于作案时他还未成年，为了保护未成年人，案件没有公开审理。这件事没有被媒体大量报道，只是隐去姓名变成典型案例上了当地法治栏目。
王辰入狱后没有方得以的消息，他向狱警询问，狱警见他可怜，而且是误杀，便帮他打听受害人的下落。
从狱警口中得知方得以中毒后，情况不是很好，她的消化系统和内脏受到了损伤，她的父母把她转到大城市继续治疗，之后没有再回来，后来的情况也没人知道。
在服刑期间，奶奶病逝，没能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那晚，王辰哭得厉害，此后他的话就更少了。
刑满释放后的王立申，在当地工作了一段时间，最后改了名字，唤做王辰，辗转来到上平市。
王辰不曾想过能在这里再次见到方得以。他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对得以。他害怕自己给她带来了不可逆转的影响，她是否残疾或者落下病根，他担心但也在逃避，他想知道但也害怕知道。
现在方得以健康完好的站在他面前，哭成了泪人，眼里充满愤怒，他却松了一口气。
“得以，当年我没有想过伤害你。”王辰等得以情绪稍微平复后轻声说。
得以没有回应，她还是很愤怒。
“对不起。”王辰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得以诚恳的鞠了一躬。
得以不会接受他的道歉，更不可能原谅他，她一直憎恨王辰。
得以爸妈把她带到上平市后，治疗了一段时间，她身体逐渐好转。经历如此大的磨难，父母决定在上平市定居，让得以远离过去的噩梦。
爸妈越是不提这事，得以越是记得清楚。她一直在关注王辰的动向，她不会让他好过。
得以会混进王辰工作的圈子，有时候是加了他同事的微信，有时候是在他上司的微博下评论。每次得以都会将旧报道翻出来，告知王辰身边的人，这个人有前科。
这招屡试不爽，因为他太了解王辰了，他孤僻内向，不会喜欢网络的浮躁与喧嚣。他不会想到有人在网上爆他封存的档案，而且这个人是她。
看到大家在网络上的讨论和回复，字里行间满是歧视与厌恶，得以很满意这件事的发酵方向。
偶尔看到网络上的喷子对王辰口诛笔伐，言辞恶劣，得以会心软。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提醒自己是王辰让她没有了实现梦想的可能，她的梦想因王辰的那瓶可乐而摔得稀碎。
她一次又一次，用她的方式，暗地里报复他。
半年前，得知王辰在临市辞职了，她找不到他了。得以慌了。
没有得到得以的回应，王辰不知如何是好，他是应该离开还是应该跪下。
“那瓶可乐，你本来是给谁的。”得以的声音划破房间的沉静。
王辰抬头看着得以，沉默了一会儿，说：“丽莎。”
丽莎是隔壁班的文艺委员，也是校园风云人物。她长得漂亮，为人豪爽，经常给同学买东西吃，给老师送礼物，她家境很好，学习也不错，多才多艺，在学校十分受宠。
她和丽莎，根本没什么交集，也重来没见沉默寡言的王辰和丽莎有什么瓜葛，为什么他要对她投毒？
得以不明白，她疑惑的问：“为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王辰并不吃惊。当时警方审理案件的时候，从他口中知道那瓶可乐原本是给丽莎的，也是像得以现在这样，疑惑的问他为什么。
看着得以疑惑的表情，王辰抿了抿嘴唇，说：“不重要了。”
九年了，本来是对谁投毒，似乎真的没那么重要了，唯一的事实是，得以是这个案件的受害者，那个被投毒后失去了味觉的不幸的人。
得以的梦想是成为像弗雷德一样享誉全球的美食家，然而失去味觉的她，连尝出咸淡都是奢望。
她那么在乎王辰，所有好吃的好喝的都分享给他，然而伤害她的却是他。
悲恸的哭泣之后留下的是愤怒的萌芽，仇恨在年少的得以心中萌发，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一次又一次的报复中，这颗嫩芽逐渐长成参天大树，仇恨渗透到了骨子里。
“得以，你，” 王辰小心翼翼的说出他九年来一直想说但却没有勇气说出的话，“你可以，原谅我吗。”
得以看着王辰，她知道王辰无意害她，这点她爸爸在案件审理的时候就已知道真相且告诉了她，但是得以没有办法接受。
她无法接受自己只是运气差，不巧成了案件受害人，不幸失去味觉，刚好不能实现梦想。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得以偏执的认为，王辰就是这起事件的起因，他是害她的人，是他让她变成了现在这样。
对于巧合，人只擅长接受正面的事实而拒绝接受负面的。少年的得以，更是这样。
得以抬头，看着王辰的眼睛，半晌，邪魅的笑了。王辰被这个笑怔住，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一直让你遭受歧视的人，你还会希望得到我的原谅吗。”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王辰的睫毛颤抖，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得以。这些年的遭遇和委屈，此刻的王辰知道了原委。是得以一直在他的背后，揭露他的过去。
墙上的时针滴答转响，桌上的川菜慢慢变凉。安静的空间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和沉重的心情。
“你这辈子都别想把你的档案封存。”得以嘴里说着最狠的话，脸上挂着最浊的泪。
王辰眼眶红润，看着得以现在的模样，他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他应该恨她吗？
王辰往后退了一步，扶着身边的椅子，沉默良久，他笑出了声。他是应该求得她的原谅，还是应该恨她永不停歇的揭开他的伤疤。
从王辰出狱开始，得以就在复仇，用“社会性死亡”的方式让他一次次死去。得以恨他，王辰又怎么不恨自己呢。
那瓶汽水，不是给得以的，如果知道得以喝的可乐是有毒的那瓶，王辰宁可自己喝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得以饮用。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可乐被换掉，如果早点发现可乐有问题，得以就不会变成受害者。
人，不会轻易说服自己我的悲剧是个巧合。王辰更是如此。
从出狱那天起，王辰就在找一个人，他在找丽莎，那个把可乐换掉的人。他想知道为什么丽萨买的可乐会出现在得以手上。
王辰手机短信响起，他像是找到了打破这层悲伤氛围的救命稻草。打开手机，点开短信：您的简历已被HR查看，我们诚挚的邀请您进行‘职位：司机’的面试，面试时间和地点为...
他关上手机，叹了口气，嘴角挂上意味深长的笑。
终于找到你了。
王辰抬头看着得以，眼神复杂。得以如果真的那么恨他，那么享受报复他的快感，她应该得意才对，怎会像现在这样，哭得一塌糊涂。
沉默良久，王辰说：“请用你的方式，继续报复我。”
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作为刑满释放人员，王辰觉得自己已被社会抛弃。得以的出现，让他发现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惦记着自己。
说来可笑，得以的报复竟让王辰看到了希望。九年后，她依旧是他眼里的光。
王辰卑微的想要留住这层惦记，哪怕这份念想源自仇恨。他小心翼翼，想要护好这层希望，哪怕这束光让他一次次“死亡”。
到底是得以的报复让王辰社会性死亡，还是社会的歧视让他一次次沮丧。
王辰，丽萨，得以。他伤害她是有意为之，他害到她是无心之过。
丽萨好学生的标签下隐藏着校外霸凌同学的邪恶。她将同学的头发剪下，女生苦苦哀求，她不为所动。回家路上，被他撞见。她威胁王辰保持沉默，王辰没有理她。丽萨补了一句，得以喜欢扎马尾。王辰握拳，眼里闪过某种强烈的情绪。
王辰应聘的是司徒的司机岗位。他无意间发现，丽萨是司徒的未婚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结局的背景与本人的另一篇文章《光》有关。如果看过，本篇人物及情节就能和《光》串联成一个案子；如果没看过，也不会影响本篇文章的情节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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