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时,我的先生告诉我他父母兄姐都是修理地球的。那时正一起看着一场电影,我莞尔,说蛮好的,他却感动了许久。
当时城乡差别是鸿沟,城镇户口的女孩多不乐意找纯农村背景的农家子。可我不,我是被农民外婆呵护长大的,我还做过八年小农民,根本不歧视农民。
说来话长,父亲是文革前的大学本科生,母亲则是大跃进时代的中师生,按理作为他们的子女,我和弟弟无论如何也该是吃商品粮的城镇户口,可偏偏我们的幼年就是农民。因为母亲中师毕业那年正值三年困难时期的最后一年,那一届的他们没享受到包分配的待遇。于是十八岁的母亲从头做起,先是当代课教师,然后转民办,最后凭出色的工作业绩和优秀党员的条件转正为吃商品粮的公办教师。当时的政策是子女户口随母亲,所以一开始我们的户口跟着落户在梅李镇梅南村(当时叫梅李公社八大队)。
从记事起,我们姐弟就在农村打滚玩泥。我们曾在竹园的柴垛里找到母鸡偷偷下的鸡蛋得到外婆的夸奖,曾经爬上河浜里停歇的水泥船,偷窥氨水的秘密。也曾爬上水边的大树,寻找鸟儿和知了,结果摔得屁股生疼。我们爬梯上树摘下槐花,扒开花蕊吸吮甜汁,还常在黄梅天的稻田里捉到硬币大的小鳖,放在火柴盒里带回家玩。。。。。。
农田的丰收从未让我们走开,虽然我们不干农活,却总能因为挣满了工分参加年底分红,还有其他,比如鱼池里的鱼儿、比如山芋收了分山芋、南瓜红了分南瓜、反正啥农作物丰收了都有我们姐弟的份。回想起来,母亲是不事农桑的,种地强的只有外婆和大姨夫妇,或者还有队长等其他人,应该是他们把我和弟弟的工分都挣了。更可笑的是我们姐弟居然还有自留地,记忆中,暑假里的父母总是在地里挥汗如雨。
八岁那年,姐弟俩经过母亲按照政策的各种努力,终于成了吃商品粮的居民,我的农民生涯就这样戛然而止,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庆幸。
后来,各种境遇令我深感城市与乡镇,城镇与农村的差别,对工作和婚姻的影响,以及由此而来不同的命运,终于明白母亲在我们孩提时代对我们户口的焦虑以及此后的锲而不舍。
及至成年,虽然精神世界俊逸空灵,对那片农田,还有赤足躬耕的人们依然充满深情。各种有着鲜明农耕色彩的节日,对我而言都是温馨的意义。守望着春天绿油油的麦田,遥看金秋稻子沉甸甸的叹息,都令我心头涌起无限的爱意,并常常湿润眼睛。
一拨拨的农人老去,一茬茬的青年离开田野。麦浪渐渐平静,稻花芬芳依稀。泥土不再沾上青年的裤管,姑娘坐在轿车里听着流行歌曲。
高高的水杉树,守护着最后的农田。中年的我,依然远眺着丰收的希望,氤氲着耕耘的感动,守望着曾经的喜悦。
八岁前,我是一个小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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