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堆订阅的杂志中,一眼相中了《中国新闻周刊》2月中旬的那一期,偌大的封面上只有四个大字——致十年后。
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讲真没想过。就如十年前没想过今天是什么样子。
壹
十年前,还在念大学,多挣点外快减轻父母负担成了奋斗目标,所以上课之外的时间不是在带家教的路上,就是在高三补习班的讲台上。彼时,希望去超市购物可以不用看价签,希望去商场试衣服不用看那些鄙夷的眼神,希望有花不完的钱来支撑起这一切。
十年前,新闻行业还很蓬勃,深度调查层出不穷,每周四出版的《南方周末》卖的最贵,却也最为抢手。大概是受到那些前辈们的感染,从一开始便对奔跑在一线的调查记者深怀敬意,恨不能尽早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毕业了我要去当战地记者”,豪言壮语言犹在耳,处处皆是梦想的声音。
十年前,还没有微信、AI、区块链、比特币、大数据、李泽言、蛙儿子,仅有的QQ和校内网,已经足够满足对所有未知的渴望,对所有等待的诠释。那时,还时不时会收到好哥们从异地邮寄来的信件和照片,拿在手里像是有了全世界,失落受挫时还有信笺笔端的情感和温度可以感受。
十年前,自己还年少,父母还康健。虽然也听过老子在《道德经》中所说的“出生入死”——人一出生就直奔死亡而去,也对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的“向死而生”念兹在兹,但总觉得生老病死离自己很远。衰老,遥远到微不足道;死亡,陌生到轻谩以待。
十年前,三件大事震动寰宇,金融危机、汶川地震、北京奥运会,一边是光荣与梦想,一边是伤痛与不确定性。还在象牙塔中的我们,并不知道那一次的金融危机将影响整个世界格局多久远的未来,也不能全然认识到本以为无所不能的我们在天灾面前是多么渺小无力,更不会读懂奥运会之于这个从满目疮痍一路走来的东方大国的非凡意义。
……
贰
十年后的今天,超市去的少了,去商场买衣服的次数也开始以月计,互联网提供的便利免去了很多面对面带来的局促和尴尬。对于钱,不再有十年前拿在手里的分量,转而成了停留在支付宝里边的一串数字。少了眼见和握在手里的程序,所以就算是千金散尽也浑然不觉自己是多么挥霍无度。
十年后的今天,曾盛极一时的《南方周末》已经被打入“冷宫”,那些十年前熠熠生辉的前辈们渐次黯淡离场。当初战地记者的梦想,早已化作泡影,尚且仅存的一点新闻理想,在不得不让步与妥协的政治正确面前勉强苟延残喘。暗夜中,当听到有女记者喊出“去他妈的理想,姐赚钱去了”,洒脱不羁之外,又何尝不是对当下大环境的无奈告别和浮夸控诉?
十年后的今天,不仅校内网被拍死在了沙滩上,就连博客、微博、QQ等也都先后成为久远的历史符号。人们一边享受着新科技、新技术带来的便利,一边忧虑着AI必然导向的人伦道德挑战。就连读书如此私密的事情,也衍生出了品类繁多的“生意”,帮你读书的人越来越多,而我们真正从经典中获得的心流体验却越来越少。
十年后的今天,00后已经开始堕胎了,90后已经集体成年,身为80后的我们早已成为“古董”和“叔叔阿姨”。面对避不开的“衰老”与“死亡”,年轻气盛时只道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经历过岁月的冲刷以及轮番流感的磨砺,方才慢慢懂得了些许老子的“出生入死”以及海德格尔的“向死而生”。到头来,惟愿《寻梦环游记》中的墨西哥寓言不只是寓言,死亡也不是最后的告别。
十年后的今天,光荣还在,梦想犹存,对于历史与苦难的记忆似乎并不尽如人意。改革开放至今40年的狂飙突进,经济模式从追求速度转变为仰赖“高质量”,我们也紧跟着新时代的脚步沉溺在一次又一次的购物狂欢中,满足于主动或被动充当资本的奴隶。也罢,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美好生活大抵如此。
……
叁
十年后,主持人白岩松说“想做个可爱的老头”——我希望在“自己去意已决,而观众恋恋不舍”时收手,否则“自己恋恋不舍、观众去意已决”,那就成了笑话,我可不想成为笑话中的主人公。
十年后,作家余泽民说“要把日子过得更有情怀”——计划能够多读、多译、多写几本能为生命增值的书,多交一两位真心关注、遥远同行的朋友。“人到中年,虽然生理衰退,但我们的心理还在成长,感情不应随肌肉萎缩。”
十年后,资深媒体人杨锦麟说“人生七十才开始”——逐渐洗去浮躁,反省人生,写点值得写的东西,读几本值得读的书,交几位知己朋友,若有红颜知己,也不刻意排拒,希望还能喝醉几次,偶尔贴几张美图,引人遐想,自得其乐,但希望不被人批评“老人不尊”,举止轻浮而不自持,并因此厌恶我而割席。
十年后,演员张译笃定“不能活成什么样子”——人活到四十岁了,一定是理性占据上风,再充满感性那真是混蛋。大多数人在三四十岁之后,都不再爱倾诉,因为倾诉过后,还是要冷静下来,自己去调整痛苦。倾诉的时间可以用来去解决问题,未来还能当做一个谈资或者一个笑话,风轻云淡地讲出来。
十年后,艺术家朱赢椿希望“真的能够慢下来”——科技让速度变成了优势产品,这也给我们造成了一种错觉,好像“慢”就会被淘汰。但我们恰恰忘记这样的道理:交通工具和网络速度越来越快的好处是,可以为我们节省更多时间,从而让我们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中,因为时间的充裕而可以变得更慢。
十年后,历史学家许倬云希望“中国文化再出发”——呼吁中国的俊彦之士,在有世界四分之一人口居住的中国,并正在国人望治心切的今天,多花费精力,也多得到一些空间,努力进行推陈出新,在中国传统的多元而又辩证性变化的文化基础上,建构一个可以容纳“东”和“西”的新世界文化。这一文化眼光所注视者,也不再是一个国家,而是天下;不再是一个民族、一个阶级、一个地区或是一些人,而是普世众民。
……
十年后,于我而言,应该还是一事无成的样子,这也无妨,惟愿到那时,不想做什么可以不做什么,想说什么可以说什么,并能在喧嚣的都市中留有一席之地,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一间书房,里边塞满了从未谋面的尼采、海德格尔、黑格尔、萨特、赫拉巴尔、菲茨杰拉德、米兰昆德拉、川端康成……某个雨后的下午,可以邀二三好友,对酒当歌,聊聊兴衰更替的浩瀚历史,细细规划即将搭伴攀登的那座高峰,在春天到来时可以感受生命的脉动,在听到一首老歌时可以泪流满面,在接到久未蒙面好友的来信时可以彻夜失眠,在已经过了奢谈爱情的年纪时还可以为了谁怦然心动……
十年后,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横刀向天笑。
十年前到今天,恍若做了一个长梦醒来;今天到十年后,同样并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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