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水
桃花来你就红来
杏花你就白
爬山越岭俺寻你来
啊格呀呀得
这首《桃花红杏花白》,我已经听了很多很多遍,却不感到厌烦,主要的因为这句歌词——“爬山越岭俺寻你来”。
是啊,假如如花似玉的你,就在山的那边,那么即使是“爬山越岭”,我也会不辞辛苦地去寻你。
有时,我会被生命所感动。一个生命,在寻找另个生命时,他(她)的执著,总是让人唏嘘感叹。
那一年,青春年少的我,翻过大山去上学,无意之中遇见了你。那正是故乡的四月,也是桃花红杏花白的季节。
我正气喘吁吁地穿过一片杏树林时,突然听到你清脆悦耳的歌声。循着歌声看去,你放牧着一群雪白的绵羊,如放牧着一群星星。你从杏花从中走出,你的容颜足以让杏花羞涩。
我看着你发呆,脚步迟滞不前。这时,已经接近傍晚,太阳的余晖照在你身上,仿佛一株婷婷玉立的丁香。
你停住歌声,开始打量我。也许是我青春年少的气质打动了你,也许是我学生模样的文气吸引了你,你挽留我住在你家,而我也没有推迟。本来我可以在天黑之前,翻过这座山,到达火车站,坐上夜车,明晨就可以到达学校。
在夕阳下,我们并肩行走,羞涩使我们言辞稀少。你放牧着的那群绵羊“mianmian”地叫着,仿佛一片欢叫的云。
在你把那群“云”关进羊圈时,你递给我一捧杏花。我知道你是特意给我的,只是不好意思给我,趁圈羊的时候,让我接住。我至今清楚的记得,那花好白好香,夜晚住在你家,就放在离我鼻子很近的地方,杏花的芳香,使我一夜无眠。
榆树树你就开花
仡枝枝你就多
你的心眼比俺多
啊格呀呀得
那一夜,我和你都在装睡,中间隔着你鼾声如雷大大。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你轻声的叹息,甚至忽然坐起,然后又颓然倒下。这一切都发生在黑暗中,发生在心照不宣中。
第二天一早,在我还装睡中,在你大的真睡中,你起来,为我做饭。吃完饭,你送我去山那边的火车站。在窄窄的山路上,我们并肩行走,我闻着你青春的芬芳,险些醉倒。但青春的羞涩,控制着我们,始终没有越过那近乎微小的距离。在寂静的山野里,我们默默无言,疾速行走,只有脚步的沙沙声、剧烈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伴随左右。
到了火车站,买了票,匆匆地上了火车。在上火车前的瞬间,你把你身上背的蓝花布包塞给了我。你转身离开车门,后退几步站住,眼里噙满泪水。我是趟着你泪水走的,远远地看着你丁香似的身影渐渐消失,我也流下了泪水。
在火车上,我打开你给我的蓝花布包,里面有鸡蛋,有你给我烙的饼,还有几颗糖和一个你精心制作的山桃木书签。那书签上写着“等你回来”。我舍不得吃你给我的东西,饿了几乎一天,直到晚上快到学校,饿得几乎晕厥时,才狼吞虎咽地吃了。那餐,我是就着眼泪吃的。
接下来的这个学期,我是在紧张的学习和对你刻骨铭心的思念中度过的。夜晚睡觉时,会忽然惊起,朦胧中会听到你轻轻的叹息。
锅儿里你就开花
下不哈你就米
不想旁人我光想你
啊格呀呀得
那时,通讯非常不便,我们之间的联系,只靠书信。一封书信,从我读书的省会城市发出,要经历半个月时间,才能到你的手中。而你的回信,同样需要半个月,我才能看到。在盼望回信的日子里,我天天坐如针毡,有时会胡思乱想,脑海里演绎着关于你的各种故事。整日的恍惚,使我产生妄想,天天往学校传达室跑,看有没有你的回信。一旦收到你的回信,我会欣喜若狂,那天我会找机会躲到校园僻静处,一遍遍阅读,直到将每个字都背下来为止。
金枝枝你就开花
六瓣瓣你就黄
盼望和妹妹结成双
啊格呀呀得
临近毕业的时候,我要求到遥远的边疆,为的是把你带走。但是母亲不同意我们的婚姻,为此我跟母亲闹翻,负气离开了家乡,到边疆工作。当你知道了这些,你三天不吃不睡,最后决定放弃了我,和一个略有残疾的乡村教师结了婚。
若干年后,当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返回故乡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你。你住在故乡的一个河湾,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我依然从那个火车站下车,翻过我们曾经一起翻过的大山,最终到达了你河湾边的房子。看见你大门紧锁,就问路过的人,才知道你去年冬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孩童的带领下,我来到你的坟前。你的坟坐落在一片杏树林中,这时正是春天,杏花簇拥着你的新坟,周围满是熟悉的芬芳。我折了一捧杏花供奉在你的坟前,然后把带给你的全部回信都掏出来点燃。我在火光中,朦胧地看见你如花般的笑容,听到你银铃般的歌唱。真没想到,你竟然唱的是《桃花红杏花白》,歌声还像当年那么婉转,那么动听。接下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直到第二天醒来,躺在县城雪白的宾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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