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相信每一个女子对这首《回娘家》都莞尔会心。不太清楚其他地方的习俗,我乡习俗如此,便以为,大年初二是普天之下所有女子回娘家的日子。
在此之前,腊月二十八闺女给娘家送年礼,穿戴,猪肉,羊肉,鸡鸭,蔬菜,水果等等,送什么送多少,没有规定,各自随心。顺便商量一下大年初二都需去哪家,带多少礼。一切商定,安心回婆家操持,静等初二。
大年初一,最是自由闲散。心有所念者,就到柏宁岗五岳庙烧一炷香;情深义重者,就趁大家都回老家之际呼朋唤友到某一处聚几次会;迁离家乡者,就携妻带子拜见乡居的父母亲邻。当然,也有大多无所事事,守着电视手机嗑着瓜子吃着糖享乐者,只等初二到来,开启走亲串友的行程。
初二,应该是我们这里的公路最繁忙的一天。即使习惯赖床的男人,这一天也不敢怠慢,早早起床擦车、装车、修面,整装以待。看吧,从上午九点之后,各个交通要道、销售商店、村口街头必定拥堵难行。临路的商家恨不得把各种成箱的礼品摆到马路上去。村子里平日人群聚集闲聊的场所,这时也寂寥无人---或率礼而行,或坐家待礼。欢笑声,孩子吵闹声,锅碗叮当声,鞭炮声,划拳劝酒声,伴随着一阵阵香气在村子各处飘散开来。到了下午,公路上便满是涨红的脸----喝红了脸的男人、拿了红包喜上眉梢的孩子和回了娘家兴奋欢喜的女人。
不管离家远近,不管见父母的频次多寡,大年初二回娘家,是每一个出嫁女子内心深处的情结。
二
掐指算算,结婚有20个年头了。对大年初二的感情,也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日益衰弱了。印象深刻的几次,却依然清晰如昨。
刚结婚的那年,唯一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可我嫁了遥远的“老东乡”,娘家家族庞大,舅家也在同村,稍远的亲戚不算,也得八九十来家,这岂是自行车能承载得了的?前思后想,想不来办法,只好二十八送年礼的时候,借了别人的摩托车,分几趟把该送的礼储备到娘家,等初二轻装骑车而去。---骑到也已中午了。
有一年,买了摩托车。顿觉有了底气,不必提前备“礼”。谁知初二天大寒,前几日的积雪虽已稍融化,但路面结冰,光亮溜滑,异常难行。摩托后座架了个长长的木板,木板上摞上大大小小的箱子,我们小心翼翼地在公路上用脚擦地行驶。即使这样,走到某些商店门口,拥堵加上踩踏光滑,摩托车左扭右歪,不知道摔了多少回。---骑到也已中午了。
儿子是麦收时节出生的。大年初二时,七八个月左右。抱着用小被子包裹的穿着厚厚棉衣的胖娃娃坐在摩托车后座上,背靠着垛起来的箱子,心里忐忑不已。路面虽不像那一年一样溜滑,可冬天的寒风凝水成冰,走起来也艰难。长途跋涉,怀中的娃娃显得沉重,手指冻得不能屈伸,两臂酸痛难忍。走到老家乡镇一处商店,张先生说礼品不够,再买两箱。让我别下车,用腿支着摩托就行。也许是地滑吧,也许腿无力吧,我没支住,一车箱子轰然倒塌。张先生气急败坏,我忍泪不吭。---骑到也已中午了。
有一年,大年三十正在婆家闲散惬意,接到电话,父亲病急,被120拉到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了。时已黄昏,暮色苍茫。我和张先生忙骑了摩托往县城赶。父亲被24小时监护,见不着,我们枯坐在病房外大厅等,等到初一下午,父亲并无大碍,送到普通病房,再接回家中。初二守着父亲,顺便提着礼品串了门。
好在全球气候变暖,往后的这些年,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冷了,雪也下得少了,路也越来越好走了,车子也买了。初二回娘家就不再艰难。
三
早饭后,我在寓居的西屋百无聊赖。不想看书,不想看电视,不想写字,不想聊天。孩子们和爷爷奶奶在堂屋烤着炉火看电视,屋外,天气阴沉,冬雨夹着零星的雪花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打开手机音乐,从屋子这头踱到屋子那头,再从屋子那头踱到屋子这头。好像有很多事要做,又什么都不想做。
转了好长一段时间,我终于明白若有所失的原因:今天是大年初二。
新冠形病毒疫情严重,每日攀升的病例数字看得人心惊。记得2003年非典时期,疫情的各种讯息传到我们这偏远的乡村时,已是阳春三月。学校并没有停课,只是每天每班量体温,日汇报。老师们都住在校园内,上课之余,集体加强锻炼,借机放开口袋和肚皮,到镇上买了平时不舍得吃的食物,精心烹制饭食,美其名曰增强免疫力抵挡病毒。那段时光,没有恐慌,只留下的美好记忆。
今年形势严峻,即使这穷乡僻壤,村头大广播昨日已吆喝要禁止外来人员入村。
封城。封路。封村。成了2020开年记忆。
在电话中给父母拜年,告诉他们出门一定要戴口罩,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告诉他们初二不去串门了,也不要让别人去串门了。
一生中要经历多少个大年初二?不知道。今年的初二怕是最特殊的吧。希望以后永远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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