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把女儿送到幼儿园后,楚咛儿没有顺原路返回。她迈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的朝相反的方向走,她暂时不想回到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寻找一个僻静的角落独自坐一会儿,默默地哭一会儿,这是她排遣郁闷和发泄痛苦的唯一方式。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她来到一座貌似竣工的高楼下面,坐北朝南的建筑物在地面上投下了一大片阴影,营造出一个天然的纳凉场所。三顿粒米未进,昨夜几乎未曾合眼,徒步至此,又饿又困的她早已是气喘吁吁,几近虚脱。坐到冰凉的水泥台阶上,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为了避免自己在某个陌生的地方晕倒,她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
类似于昨夜的争吵起始于婚后的第十一天,林梓强脏话连篇,楚咛儿据理力争,发展到今时今日,历经六年的频繁演变,夫妻二人的争吵模式依然故我。二人相比,唯一进步的只有林梓强,他的骂功与日俱增,突飞猛进,而楚咛儿始终停留在讲理,哭泣的阶段,天资愚钝的她在骂人方面毫无进展。如果婚姻生活需要夫妻不断的磨合,楚咛儿认为,她和丈夫的磨合期一定是漫长的一生,只有死亡才是终点吧。抬起头,仰望着高大的建筑物,她突发奇想,如果此刻从上面掉下来一块重物,然后不偏不倚的砸在她的头上该有多好啊,那样,她就可以永远的解脱了。
想到死亡,楚咛儿竟感到几分喜悦,与此同时,她又想到了父母和女儿。一旦离开尘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将会如影随形的折磨双亲一生一世,他们必定日日以泪洗面,痛不欲生。没有她的保护,对亲生骨肉轻则谩骂,重则拳脚相加的林梓强会痛改前非,好好的疼爱女儿吗?为了爱她的人,以及她爱的人,她知道自己没有放弃生命的权利。
日日上班路经此地,司徒彻对周边的景物早已熟悉不过,转弯时,他竟在车子的后视镜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低头,抱膝,孤零零的坐在台阶上,大概被车声惊扰,她抬头看了看。 倒车, 停车,下车,司徒彻快步如飞,蹲在楚咛儿的面前,他看到了一张泪痕斑斑的脸。
“别哭!”
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楚咛儿含泪说道:“司徒智不会再回来了。”
听到陌生的名字,司徒彻不禁感到一丝悲哀,因为模样相似,她才记得他吧。这段时间,他完全把自己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之中,唯有如此,疲惫不堪的他才能暂时忘记心中的那个身影。历经十年的商海沉浮,见识了众生百态,为了应酬,偶尔出入风花雪月场所的他并不相信一见钟情,换而言之,他不愿承认自己对一个有夫之妇萌发了一种不道德的情愫,所以,他坚持把这份好感定义为惺惺相惜。此时,看到她流泪,他的心分明疼了一下,难道这也是友情的体现吗?
楚咛儿渐渐停止了哭泣。
那双眼睛又一次让她产生了幻觉。刚才,她说出了司徒智的名字,身为一个已婚的女人,却念念不忘丈夫以外的男人,他会如何看待她呢?低下头,她一言不发,羞愧难当。
在她的身边席地而坐,司徒彻开门见山的问道:“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楚咛儿的神情更加窘迫。“一言难尽。”
“慢慢说。”
“我要回家了。”猛然站起来,极度的饥饿感和严重的血压偏低让楚咛儿眼前一黑,如果不是司徒彻及时扶住,她一定会摔倒在地。
紧张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司徒彻焦急的问道:“并没有发烧,你怎么会头晕呢?”
等到不适的感觉稍稍缓解,楚咛儿连忙脱离他的搀扶。“大概是饿的吧。”
“没吃早饭吗?”
“喝了三顿水。”
十分钟后,司徒彻把快要饿昏的女人带到了“百味居”,一家在当地名气颇大的餐厅。
当服务生把色香俱全的菜肴摆放到餐桌上的时候,吴桐平日耳提面命的“减肥,减肥,时刻减肥”的敦敦教导一下子就变得无足轻重了。面对美食,楚咛儿的自控力总是溃不成军,值得欣慰的是,尽管她贪吃嗜睡,体重依旧保持在标准的范围之内。这份得天独厚的体质常常让那个自二十五岁起就鲜少吃主食,晚饭仅以蔬菜和水果充饥的闺蜜羡慕不已。
端着茶杯,司徒彻的视线固定在那个偏食的女人身上。尽管三顿未进食,她的吃相还是慢条斯理,但是,色泽诱人的荤菜统统被拒之门外,她单单对素菜情有独钟,并且吃的津津有味。第一次共进午餐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难道身材单薄的她在盲目的节食吗?
“吃点肉,你太瘦了。”
楚咛儿停下进餐的动作,说道:“从小到大,我一直是半素食。闻不得肉腥味。”
原来这种饮食习惯是她与生俱来的。喝了一口茶,司徒彻柔声道:“那就多吃米饭和蔬菜。身体这么单薄,万一被风刮跑了,我去哪儿找?”
“我快吃饱了。”喝了几口紫菜汤,楚咛儿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望着司徒彻,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接着说道:“你,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说吧。”
“尽快帮我找一份工作,行吗?”
“急需用钱的话,我借你。”
楚咛儿摇了摇头。“我不想再过寄生虫的生活。”
“寄生虫!”司徒彻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婚后不久,我就怀孕了,一直在家照看女儿,没有工作,自然没有挣过一分钱来养家糊口,我的一切花销都是我丈夫提供的,这样的我难道不是一个寄生虫吗?身为女人,如果没有独立的经济收入,那她的人格也是无法独立的,永远无法获得丈夫真正的尊重。从古至今,男女的地位始终是不平等的。专业一样,学历一样,公司录取员工几乎都是男人优先,一旦结婚生育,女人求职时又会受到家庭和孩子的羁绊。什么是全职太太?一个美其名曰的称呼而已,操持家务是天经地义的,照看孩子是责无旁贷的,服侍丈夫是任劳任怨的,大部分男人都是这样要求妻子的吧。没有尊严的活着,生不如死,我不要做这样的女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绿茶润润嗓子,楚咛儿恳求道:“我真的需要一份工作,你能帮我吗?”
如果没有切身的体会,没有长期积压的苦闷,一个几乎足不出户的家庭主妇不可能把这种感受阐述的如此淋漓尽致。“我留意一下。有合适的,立刻通知你。”
“谢谢!
“想不想去海边捡贝壳?”
“还想捡海螺。”
“出发!”
镜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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