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鲁班石
如果可以回到从前,我们仍是最好的朋友又起风了,和以往不同,今天的风忽大忽小,如同我此时的心思,忽而凝神聚气地深度考虑一个问题,忽而神思发散,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
不行,我得停下来这种状况,出去走走,哪怕是迎着阵阵寒风,冒着感冒的危险,也得出去走,好让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
下楼走出门洞的一瞬间,一股冷风迎面而来,我一个激灵,人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拉了拉包裹头脸的羊绒围巾,调整了一下口罩,正了正眼镜后,我坚定地走进了寒冷的风中。
这里风还是三年前的风,仿佛是五年前没有刮透的风又卷土重来了。
昨天是小虎去接的我,他自己一个人骑着他的偏三斗,迎着微微的风,在金色的夕阳中等着我。看到我下车走来,他挥动着手中的头盔,帽徽闪动的光芒刺疼了我的双眼。
我和小虎是老战友了,三年前就在这个风吹石头跑的起风口共事。他是副连长代理连长,我是新任职来的指导员。
小虎有一对虎牙,人纯朴憨厚,如同这大山里的石头,给人踏实真诚的感觉,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总会露出他的一对小虎牙,显得他有点稚气的可爱。
新调到一起做搭档,我和小虎都很拼,工作上很坦诚,互相体量,全力支持,只一年多时间,我们就把一个落后的连队带成了先进连队。在这个过程中,我和小虎除了因同举一杆旗,同吃一锅饭,同在一个宿舍起居,而结成的工作感情外,更是多了深厚的战友兄弟感情。一次深夜促膝长谈,借着一袋酒鬼花生和一瓶古德大曲的酒劲,我们立下盟约:“以后不管人在哪里,不管各自人生的高低贵贱,我们都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在连队又待了半年后,我被突然调到北京工作,离开时,在全连战友的列队欢送中,我和小虎紧握双手,虽只有彼此一声“保重”,可眼里全是泪花。
北京的工作节奏更快,每天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周末加班也是家常便饭。渐渐地,由于忙,与小虎的联系越来越少,偶尔电话联系,刚聊几句,总机女兵就插线进来,细声细气地说:“鲁干事,有人找!”无奈,电话转线,我疏忽了在线的小虎。
慢慢地,疏忽变成了疏远,后来变成了陌生。再后来,各自都忙,联系几乎没有了。偶尔一次,我从同事处得知小虎要结婚了,便电话过去,虽人和声音依旧,但却生疏而礼貌有加。
婚礼当天,路途遥远,加之工作上加班,我只能托熟悉的其他战友代行贺礼,代转道喜之情。
又过半年,年底的时候,干部部门传来消息说,和我搭档过小虎要转业了,而且已经报到报到北京师部的干部部门,并得到了批准。
确定消息属实,我意外吃惊,这个曾经约定,几年后再搭班子,再为理想一起奋斗的小虎兄弟,怎么这么快就下定了转业的决心?
为此,我借下基层机会,特意回老连队去看小虎。
到达连队的当日晚上,小虎在一个人待着的临时家属房和我有一次促膝长谈,眼前还是一袋酒鬼花生加一瓶四十八度的古德大曲,但又外加了五包迎宾香烟。
那一夜,我在小虎不停地吞吐烟雾中读懂了小虎“退缩”的原因。
原来,我离开三个月后的一天,小虎带队外出抢修被山洪冲断的线路,任务完成后,回营的路上,再次遇到山洪倾泄,一家人被困山洪隔堵的堰塞湖的孤岛中。小虎带着战友,救出这家人后才回了营。
一周后,天气恢复正常,这家人回到家里居住,巡线路上,小虎又和战友帮这家人修理房子。一家人为了感谢,留小虎他们一行六人吃饭。饭后,小虎使眼色让班长留下了足额的伙食费。
事情很戏剧化,就是这笔伙食费引发了后面的故事。
当天,小虎他们离开后,这家的男主人发现了压在粮袋下的一百二十元钱。这一家人不用猜,就知道是小虎他们留下来的。
于是,傍晚时分,这家人就让家里腿脚比较快的闺女一路追出,想把钱送还给小虎他们。
结果,姑娘一路追跑,还是没有追上小虎他们这些常在山涧巡线的护线兵,就只好一路追到了营房。姑娘找到小虎,说明来意,但小虎不管姑娘怎么说话,就是坚决不收这钱。磨蹭到天黑时,小虎带上一名副班长,亲自把姑娘送回了家。
事情本该如此就好了,可这姑娘来了一次部队,又见识了军营里的小虎,就对小虎生出了爱慕之情。
姑娘叫小花,长的美丽又大方,被这里的好山好水滋养得像一朵外表娇嫩柔美,内心却很坚强刚毅的杜鹃花。这个在外求学,暑期回来的美丽姑娘一发不可收拾地主动追求准备扎根在大山里的大兵小虎。
爱情来得太突然了,姑娘一天一封信,平均两天就找上门的攻击,让小虎在半个月后就缴械了。
偷食禁果,生米煮成熟饭,姑娘开学前,他们定下终身。小虎盼着姑娘毕业,姑娘等着小虎离开大山,每次电话的卿卿我我让他们的感情突飞猛进。国庆节的时候,硕士生小花和上尉小虎在大山里举办了婚礼。
爱情除了甜蜜,还有漫长地等待和痛苦地煎熬。如果等和煎熬能赢得一世的爱情,对于小花和小虎也是一生圆满的甜蜜。可事情总会有意外发生。
寒假回来的路上,小花出了车祸,小虎得到消息,赶到急救室的时候,小花已经不行了。一对有情人紧握彼此的双手,痛苦地告别。
小花走了,对小虎的打击很大,唯美的爱情击碎了小虎的国防梦,他很快就颓废了,工作干劲一落千丈,连队又沦落到全团老末,开春的时候,他被组织找去谈话,在全团干部大会被点名批评。
猛然醒悟后,小虎又振作起来,他发誓要把九连再次带入达标先进,目标条件是达标后就转业。
家属房里的灯光很暗,小虎吞吐的烟雾在小屋湿冷的空气中扩散得很慢,很慢,很慢……
我看了一眼小虎挂在椅背上的头盔,帽徽擦得很亮,很亮,很亮……
“要离开了,真得不遗憾吗?”我盯着帽徽,没有一点底气地问话。
“有,也没有!”小虎眼神迷离地说出了我才能理解的有和没有。
我声若游丝地说:“懂了,保重,兄弟!”
还能说什么,小虎现在只等着交接工作,然后就离岗离队了。
“保重,兄弟!”小虎抬头,一口气吐出一连串烟圈,郑重地说。
天亮的时候,我们一起在训练场狂奔。五公里一起跑到终点后,小虎又快速完成了一次400米障碍。
一起累倒在伪装网下后,我们再次紧握双手。这一次,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如果可以回到从前,我们仍是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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