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公路或太长

百里公路或太长

早前为着晕车的缘故，从来没有仔细欣赏过沿途的景色，总是把自己往座位上一丢，蒙头大睡，梦外浮光掠影转瞬间，枝枝叶叶以一种欲说还休的姿势映在我的脸，当我睁眼，看见的却已是车下母亲翘首以盼的模样。

近几年奔忙得多了，渐也习惯了路上的颠簸，不再产生最初的不适感，我慢慢地可以状态清醒地在这一趟归程中，心情随着山势跌宕起伏。我曾经非常厌恶车里的污浊空气，注意力转移后，就好像一粒尘埃被湖海宽宥着。我开始由衷赞叹窗外一幕幕山光水色，而我最喜悦的目的地仍是故乡。

我懂得它的好仿佛来得太迟。

由于交通工具的进步与便捷，很多人已经不再钟爱汽车，闪电般疾驰的高铁让你从荒凉直抵繁华，云间划出一道笔直尾迹，便有人降落在了黎明的晨光。你的大脑刚启动了思索，时间就仓促地画了个句号。

汽车虽然不够快，但它有自己不慌不忙的魅力，窗外风景变幻，它就那么静静地驶过公路与田野，你在其中心潮荡漾。如果这是一条归途，你会看到，城市的喧嚣在追赶中慢慢地落后，两旁站立起一排羸弱的电线杆，暮色下有农夫在焚烧着秸秆，升出一股忧郁的青烟舔着寂寥的苍穹。在这一段迟缓的时光中，所有的画面似浸泡得陈旧了，人心自然地陷入回忆的感伤。往事似乎在此时被按下了播放键，对于我而言，这更是一条岁月之路，连接着我的少年与青年，我从最初的慌张通过它驶向了如今的沉稳。

仍然记得被它带走的第一次，车上的我怀揣着理想，激进，愉快，又惴惴不安，焦躁着恨实现的脚步太长，几个小时的车程都仿佛很慢。我认真地以为它将带我去追寻光辉的未来，当我从车上下来的一刻，急于投向花花世界的万家灯火，以致毫不在意它距我的起点已隔了多少山川。

直到后来，在数次的往返中，我的心终于似经过淘洗般地沉淀下来，尤其是在目睹了母亲送行时仿佛又苍老了些许的神态，我也渐褪下年轻的躯壳，才意识到几百公里不仅仅是物理上的距离，它更是思念的绵长与悠扬，光阴便在我的奔赴与回归中消逝，从此的每一段佳节都兑换成一张张车票。是清明时节，车窗前细雨纷纷；是中秋佳节，行李里沉沉的月饼香；是岁末年终时，我在座位上看到所有归家的人儿飘在缓缓的车河，一生浪荡，末了，还是浮向故乡。

汽车驶得很慢，是一种困顿，同时是另一种解放。我们不得已地拥有大片余暇，有人娱乐消遣，有人昏惫熟寐，有人像我一样握住了时光，过去与将来在此刻交集，年少的自己与成长后的我在路上对峙，在那一场较量中终得参悟此生奔波的意义。

长夜里，家门口的那盏灯亮如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