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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扬一
长沙最长的公交线路是501线路的公交，途径七十多站。
麦芽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坐这个路线的公交，从她在的位置上车，坐到终点再回到起点再到原来的位置下车。
有时候是没什么乘客的清晨，有时候赶最后几班人少的夜晚。
她说没什么特别的目的，也不想去任何地方，就只是觉得在渐渐喧闹起来的清晨或者灯火通明的夜晚坐在公交车上塞上耳机看窗外飞逝而过的一切，脑袋特别清醒，想法特别真实，是最初的自己。
然后车到站，脚踏在地上，又活成生活需要的样子。
你看，无论这城市多喧嚣浮躁，总还会有人活的独特自我。
我也总念叨着毕业之前一定要坐一次501线路的公交车，从起点到终点，从终点到起点，一个人。
我们两个人很像，都起初特别晕车但又挺喜欢坐车的，只要咽下不舒服脑袋里就会想很多也许自己都诧异的想法……
麦芽还调侃说
“前不久一个公交车表白的帖子那么火，你看我也常坐也没能遇到个浪漫的真命天子。”
我问她坐公交车的时候常听什么歌，她说什么歌都听，可惜也全是情歌……哎。
我说我手机里四五百首歌，有将近三百首刘若英的，来长沙这两年带着她的声音也算途径长沙各个角落了。
她说一个人生活，音乐真成了生命一部分，当个喘气的在耳边响着，就不那么害怕。
我深有体会。
麦芽有天晚上下班回家，跳上501公交车，到站的时候突然就不想下车。于是车带着她到终点再回来，耳机里随机播放的音乐刚好到孙燕姿的《我怀念的》，那个时候长沙的夜晚还冷冷的，她总有点晕车坐靠窗位置开一点点窗户等风吹进来，公车的乘客很多，走道里站满了人挤得厉害，她只好将头转向车窗的方向寻求片刻安宁，从车窗里反射出自己，头发被风吹的很乱，孙燕姿的歌唱到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
麦芽的眼泪就掉下来，原来人哭的时候是会无声无息的，看眼泪滴落不动声色。
以前她总觉得是电视剧里的演员演的到位，人怎么可以哭的那么悄无声息呢。
那次她信了。
车上人很多，掉眼泪的时候抬眼看到车窗里映射出来的乘客有人看着她，于是若无其事的摆弄手机假装没事，收起情绪。
想起刚来长沙实习的时候，坐公交车吐到实在没什么可吐，吐苦胆的心酸。
那时候无论走在长沙哪条道路，经过哪个十字路口，途径怎样的人群，总觉得当中的某某特别像自己的同学或者老师，然后特意靠近证实再嘲笑自己别痴心妄想会遇到什么熟人了，这是长沙不是河北。
现在日子久了，眼前再也没有出现过幻象，自己也不再幻想。
她知道这个城市只有她自己，不会有人来，不会遇见。
她已经来长沙三年了，也分手三年。
毕业季分手季的魔咒刚好罩着他们。
其实可以在一起的，可偏偏就那么阴差阳错的刚刚好交错偏离的再也回不去。
毕业的时候两个人商量去哪个城市工作的问题，双方为了证明彼此的重要性都希望对方能够为了自己去自己想去的城市。
麦芽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城市，爸妈对她无条件支持，随她自愿。
她完全可以跟着男友去他的城市，可是就那么刚刚好赌气或者撒娇随便投了个自己喜欢的工作岗位的简历没跟男朋友商量。
那个工作的地点就是长沙，她现在上班的地方。
结果竟很快收到了面试通知。她跑去兴致勃勃的告诉男友，换来他冷冷的说
“你开心就好，不用告诉我！”
其实她都想好了，他只要跟她说别去了，我希望跟你一起去哪个城市打拼之类的话，她一定立马答应他，而且本来她也真的没想过要去。
可从那之后，他们就开始冷战，他一直都没有再找她，也没有再提起毕业去哪里的话题。
麦芽没有去面试，跟对方说学校这边毕业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还需要几天时间。
结果人家特别通情达理说等她处理好再联系。
那时候麦芽跟男友已经冷战了好几天，说是冷战其实是他不愿理麦芽了。
她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怎么就给他那么大的反应，但总得有人出来讲和，于是借着还他东西的契机约他见面。
两个人晚上约着去操场上见面，其实麦芽一点都没生气，拿着充电宝准备还他顺便跟他讲清楚，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面两个人就都黑着脸一言不发，然后麦芽递上充电宝说
“是来还你这个的……”
“就是为了还这个让我出来？没别的了？”
“……嗯”
然后他接过充电宝径直走到垃圾桶旁边，狠狠的扔进去说
“不需要了！”
麦芽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其实她手里还捏着一封信，信里写着
“其实简历只是随便投投，我没想过一定要去哪个城市。我没想到你生这么大气，我觉得两个人应该好好讲话，我可以跟你去你的城市工作的，你应该了解我的……”
可是信没给出去，话也没有说出口。
充电宝撞击垃圾桶的声音让她有点心碎，她完全是来跟他和好的，可见面黑着的脸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也完全可以在他丢掉充电宝之后再解释一下的，可她不想太卑微太被动所以还是作罢。
她觉得她没做错什么，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主动找他了；
他觉得她一点都不为他们的未来着想，来送充电宝就是想要划清界限分手的。
于是两个人越闹越僵，谁也没再主动的找过谁。
然后麦芽就赌气来长沙应聘，大家都毕业陆续离开学校。
她以为总会有一天他会找到她跟她道歉说自己太冲动，没能理解她。
那时候她一定原谅她，辞掉工作跟他走。
可是来长沙已经三年了，结果也不言而喻。
其实到头来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矛盾，就只是刚刚好所有的误会聚在一起，所有的想法都没有说明。
他高傲的不肯回头，她自尊的不愿解释。
可有些话不说永远不会有人懂。
她常常想他会突然出现，常常觉得会在某辆公交车或者十字路口遇见他，会在某个她生病的时候跑来照顾她，总觉得会有那么一天他回头懂得她当年只是仗着对他的喜欢希望他会花点心思挽留一下她，满足她在爱里面的虚荣心。
“可能他真的觉得我没把他放在心上，从来不为未来考虑，一意孤行说走就走特自私吧。”
“可为什么不解释呢……明明几句话的事情。”
“如果我真的对他解释了，可能就真的放弃了。有些话我说出口，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我希望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原谅他的理由。”
她的这句话我懂。
她不想太卑微，不想事事主动事事解释，她已经主动过一次了，如果再去解释，事情明了了，可她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一再卑微了，所以她不解释，给他机会也给自己余地。
我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至少她过得不是很开心。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
这三年里，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点联系都没有，但至少他没有来，她也没有等到。
她总一遍一遍的坐公交车，听歌然后最近无意间看到我写的故事，她说
“看你写的那些文字，就像你说的可能是因为不够爱吧……”
我没再回答。
的确是因为不够爱吗，那三年的等待算什么呢？
她后来问
“如果是你，你会怎样？”
我也还没回答她。
我想如果是我的话我应该不会那么用尽力量喜欢一个人吧，我没那么勇敢，我总害怕如果有人中途退场的话我的世界会坍塌；
我也可能和他一样不会去解释，我还是觉得在爱情和尊严面前我会选择尊严。
我跟麦芽挺像的，除了没有等一个人三年之外。
听她的故事想起刚来长沙的时候看人群像老师像闺蜜像同学，还曾经给老师留言说某天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穿一样的衣服留一样的发型可不是他。
那时候呀，最期待的就是人群里看到一个熟人，我一定会抱着她大哭一场吧。
后来也渐渐习惯，这么遥远的距离怎么可能会遇到熟悉的旧友呢？
已经很久没有觉得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像谁谁了。
还记得那时候刚来学校一群老乡约着去逛长沙的五一老街，谁也不认识谁初次见面。
上公交车吐到目的地，下了车实在拖不动脚步走，可是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停下来，我哪里都不认识不敢休息只能跟上，从那次以后就开始学着不晕车了，因为不会有人照顾你哪怕停下来等等你。
其实很多你觉得以前做不到的事情后来无路可走的时候都做到了。
比如坐公交车晕车的不那么狼狈，学着看百度地图，一定不要生病……
其实谁过得都没那么容易，那些不与人要说的艰辛是觉得说了也改变不了丝毫。
麦芽怀念的那段感情，我怀念的高中旧友；
麦芽怀念的无话不说，我怀念的吵吵闹闹；
麦芽心心念念等待的三年，我遗憾自己的不勇敢，都发生着，流逝着，错过了。
到最后怀念也只是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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