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自淘故事，经作者授权发布；作者：温瞳难寻
儿时，便听人说过，男子一生有两大喜事:一是金榜题名；二是洞房花烛。
这两样，许北禾却是全占了。
①
我记得，那日的京城热闹异常，个头小小的我，被挤在人群最后面。我看不到迎亲队伍，远远的，只能看见比别人高出许多头的花轿以及许北禾意气风华的笑脸。
京城人喜热闹，尤其是这样的迎亲场合，对于我一介女子而言，即便用尽力气，想挤到人群最前面，也只是徒劳。
因此，今日我特意穿了一袭黄色衣裙。
我往后退了些，大概在许北禾能看见我，我也能引起他注意的视线内，期待着他能往我的这个方向扫一眼。
我的周围仍然一片嘈杂，我只能看见许北禾嘴皮子在动，却不知道他对着人群在说些什么。
我猜大概是别人跟他道恭喜，他回着谢谢或是同喜之类的话。
与他一脸笑意地扫视着人群，就在目光往我所在的方向扫过来时，我确信，他看到了我。
与他四目相对那一眼，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惊讶。是的，许北禾从未见过我，但在他看到我那一眼时，我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惊讶。
如此，我的目的便达到了。
他转移了视线，我悄悄消失在了人群中，躲到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注视着他。
直到他若有所思地再次往刚才看到我的方向瞥了一眼，我才一脸笑意地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②
几天前，我就已经找好了眼线盯着许北禾的一举一动。
听说，他在拜堂时，还有些心不在焉。
成亲没过两天，他便派人四处打听一个身着黄色衣裙的姑娘，惹得他的娘子极为不快。
他还真是傻，京城那么大，穿黄色衣裙的姑娘又何止我一个？再者？人不换衣服？
不过，他这傻行为，倒是合我心意，省得我再费脑子去引起他的注意。
在他满京城找我时，我搬到了城郊的一处民宅里。
闲暇之余养养花，晒晒太阳，日子好不自在。等我过够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差不多也是他放弃找我的时候，到那时，我再去他面前晃悠晃悠。
反正，许北禾不开心，我就开心。我活着最大的动力，就是来自于他的不开心。
不知道，他知道我这个想法，会不会想掐死我？
那又怎样，等找到我再说吧。
③
我预料得果然没有错，他一定会放弃找我。
我的眼线告诉我时，我真是有些生气，不过才短短几日，他便放弃了，那就不要怪我了。
我连夜进了京，住到了离许北禾家最近的客栈。
这次，我打算在他夫人身上下功夫。
许北禾的夫人是礼部侍郎程恩进之女，程恩进之所以把女儿嫁给许北禾，大部分原因是许北禾官途光明。
这还得从那次科举说起。
当今皇上特别重视人才的培养，格外开设了制考，许北禾中了状元，自是得到了皇上的格外看中。
据说是还在考试时，某天早朝，皇上就与众大臣提起过许北禾的名字，夸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自此，各皇子之间，自是有了算计。
曾有人传出，程恩进是太子的人，真假就不得而知了。但程恩进是监考的参与者之一，这是真的，所以，私下与许北禾难免有些接触。
若他真是太子的人，把女儿嫁给许北禾，想来也少不了太子的支持。
即便不是，有这么一个女婿，还愁各皇子的拉拢与示好？
如此，程姑娘还真是不幸。因许北禾，成为了权势的牺牲者，同许北禾没过几天好日子，就又要被我利用。
许北禾，你这辈子，就应该痛苦地活着。
④
我的眼线又来消息了，他说，许夫人会去城西西山庙祈福。
是许夫人身边的丫鬟给他的消息。
许夫人身边的人还真是不牢靠，我的眼线不过给了她一个不切实际的承诺，她就把她的主子给出卖了。
说来，许夫人身边的丫鬟对我这个眼线倒是真死心塌地。
我的眼线给我的消息都是从这个丫鬟口中传出来的，所以，我从来不怀疑他带给我的消息会有假。
据说这个丫鬟对我的眼线是一见钟情，从此便恋恋不忘。
许夫人得知她的心思后，便准许她两年后出府嫁人。但那丫鬟不知道的是，我的眼线真正爱的人却是我。
说要娶她，对她说的每一句情话，都是为了从她口中得到最有利于我的消息。
得到这个消息，我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连老天都要帮我。
我换上了我的那件黄色衣裙，早早就在许夫人去西山庙的必经之路等着了。
我故意弄脏了我的脸和裙子，也弄乱了我的头发，听见有马车轱辘的声音，我假意倒在了路边显眼的位置。
我就跟许北禾的夫人赌，赌她是个心善之人。
马车真的停了下来，随后便是两个家丁向我走近。一人一边，扶起我上了马车。
对于许夫人，我还真是有些愧疚之心的，可谁让她是许北禾的夫人呢？
许夫人照顾了我一路，直到天黑，我们才到了庙里住下。
我虚弱地“醒了”过来，睁眼见到许夫人的第一眼，两行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她问我:“姑娘为何落得如此地步？”
我背过身子，艰难地挤出几滴泪，“姑娘不知，我本是边关之人，得知心爱之人中了状元，便千里迢迢来了京城，谁知……”
说到这里我哽咽了起来，又继续说:“谁知他转眼便娶了别人。”
我看不清许夫人的表情，但她接下来语气明显有些冷淡。“你的心上人，是谁？”
我能感觉到，许夫人已经把我所谓的心上人放到了许北禾身上，不然也不会如此冒昧地问我。
不过我一点也不奇怪，作为许北禾的妻子，知道他是边关之人，是情理之中的事，加之我这一袭黄色衣裙，任谁都会这么想。
我也不兜圈子，重新转过身子，问道:“姑娘可是京城人？可认识许大人许北禾？”
果然许夫人的脸色变了。
我趁机继续说道:“我与北禾青梅竹马，可谁知，他中了状元后，竟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都不顾了。哪怕，哪怕是他为了前程要弃了我，写封信告诉我也是好的，我也就死了心，也不会傻傻地跑来找他。”
“许北禾当真是为了前程才娶妻？”
“若不是为了前程，他还要找我做什么？不知怎的，他得知我来了京城，便派人四处寻我，为了躲这负心汉，我才落得如此境地。如今想来，他不爱我，也不爱他的夫人，他只爱他自己。”
许夫人双拳紧握，留了一个丫鬟和一些银子给我，并嘱咐我，让我在寺庙里养身子，过几日，她再来看我，当晚便回了许府。
⑤
我也就安心住在了寺庙里，反正吃住花的都是许北禾的银子，不花白不花。
许夫人回去没多久，就传来许夫人要与许北禾和离的消息。
当然了，也就是许夫人闹脾气而已，和离？礼部侍郎又怎会同意？
我也正是因为赌死了这一点，才敢去接近许夫人。
前程？官途坦荡？就让许北禾先稳住他的后院再说吧。
我知道许夫人留下的丫鬟明面上是照顾我，其实是监视着我。我自是不在意的，她留下的丫鬟，此时正跟我的眼线浓情蜜意呢。
半月后，许夫人又来了，听说还带着许北禾，想来是想来个对峙。
现在还不是见许北禾的时候，我自是要想办法走。
我又找来我的眼线，让他帮忙应付许夫人的丫鬟，可我的眼线却提出这次过后，便要我嫁给他。
他说，他讨厌对着另一个女人说那些他想对我说的话，我知道，这次，我的眼线是铁了心要我一个答案。
以前还能随便应付过去，这次，看来是应付不过去了。
我顺势躺到了他的怀里，这一幕，却刚好被推门而入的许夫人的丫鬟看到。她丢给我一个怨恨的眼神，转身便跑了。
我推开我的眼线，让他赶紧去哄哄，没有了许夫人的丫鬟，以后我还怎么知道许北禾的一举一动？
可我的眼线却一动不动，执意要我一个答案。
我对他有些不满，当下说了一些狠话。他听完有些丧气，大步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自认为凭他对我的感情，他一定会为了我，继续去哄那丫鬟。
但这次，我错了。
⑥
我的房间门被人打开，当我看到许北禾和许夫人时，我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的眼线就站在许北禾的身后，这一切，我都明白了。
他背叛了我，那我的所作所为，许北禾一定全都知道了。
我笑了起来。
许北禾不敢相信地走向了我，他伸出双手，抓住我的双臂，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像，太像了。”他喃喃自语。
我挣开他，“像什么？像你母亲？还是像你那早逝的妹妹？”
他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痛苦，“你是我的妹妹吗？”
“你的妹妹不是早死了吗？当年你家失了火，你爹娘为了救你，弃了你的妹妹。她已经被那场大火烧死了。”
许北禾摇摇头，仿佛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爹娘并没有弃掉妹妹，只是那时我离爹娘近一些，爹娘送我出去后，想回去抱妹妹时，妹妹已经没了声响。”
众人听着我与许北禾的对话，都有些惊愕。
“可惜，你的妹妹真的葬身于火海了。”
“那你为何与我母亲如此像，世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不知他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他身后的那些人，还是问他自己。
许北禾这副痛苦的样子在我看来真是虚伪极了。
那就让我来提醒提醒他，我的声音淡淡的，“许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怕是已经想不起来，你原本有一双双胞胎妹妹了吧。”
许北禾眼里多了一些惊讶，“你是爹爹抱出去送人养的那个妹妹？”
“当年，是你许北禾，看都没看我一眼，便指出要把我送出去给别人养，也是你许北禾剥夺了我原有的一切。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我四岁便要开始干活，我常常吃不饱饭，被养父母打得浑身是伤。我没有学堂上，我只能偷偷学识字，若不是有一次我偷听养父母说话，我竟不知，我原本受这一切全是拜你许北禾所赐。”
听我养父母说，我家穷，所以才几岁的许北禾便提出让爹娘送一个出去养。
那天，他们去了许家，爹娘拿不定主意，就问许北禾，两个妹妹，抱谁出去？许北禾站在两米开外，随手指了我。
后来，无意间我又听养父母说，我与许北禾的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以后定能卖个好价钱。
所以，在他新婚当日，我才出现在了人群中。
⑦
我不知道许北禾听我说那些有没有一丝愧疚，毕竟，他对我也没有任何感情。
也许，他还会因为我的这些报复行为而厌恶我。
如果是这样，那今日我便与他同归于尽。他有什么资格厌恶我。
可从他的脸上，我明明看到了愧疚。
他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还说要带我回家。就连眼里的痛苦之意，也丝毫未减。
见我并不打算原谅他，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当年，家里穷，实在是没办法才把你送了出去。娘身子一直不好，爹爹为了生计常年不在家，养三个孩子实在是养不起。那时，看着娘一夜一夜地叹着气，身为儿子，身为家里的小男子汉，我想为爹娘做点什么。介绍来领养你那户人家的人说，领养你的那夫妻俩人很好，你过去一定会比在家过得好。所以爹娘才忍痛把你送了出去。把送你出去后，娘夜夜抱着你穿过的衣裳睡不着觉。把你送出去没多久，我去看你，可那时你养父母已带着你离了京。我真后悔，还没等爹给你取个名字就把你送了出去。可你知道吗？当年家里失了火，存活下来的我，第一想法是，幸好当年把你送了出去，这么多年，哥哥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许北禾说着，不管他说得多么动情，我的心就像石头般，不为所动。
我的脑海里甚至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既然许北禾这么愧疚，那我就自杀好了，让他一辈子都活不安生。
无论多得皇上重视，以后多少富贵荣华，想起我时，他满是愧疚，满心悔恨。
何况我死了，也算是给那些被我利用的人一个交代。
我快速取下头上的簪子，却被人抢先一步夺下了簪子。
是我的眼线，他恨恨地看着我片刻，拿着我的簪子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随着我的目光，还有一双眼睛也一直盯着他消失的方向。
他走得很决绝，我知道，这次他走了，就再也不会带着消息回来了。
那一刻，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即便我从他眼里看到了恨，他却依然舍不得我死。
比起我的眼线，我对许北禾的恨又多了几分。
而下一刻，我还来不及说一句话，一把匕首就狠狠刺进了我的胸口。
我只听见许夫人大叫了一声那丫鬟的名字，随后便用手帕捂住了嘴，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许北禾更是惊慌失措，惊慌失措之余，竟叫不出我的名字，只得一句一句地重复着一句“别死，别死，你别死”。
直到我的心口传来一阵疼痛，鲜血止不住从我胸口流出，我才发现，我不想死。
我死了以后，许北禾会更愧疚了吧？为何，我竟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甚至，又生出另一种可怕的想法，我竟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脸，告诉他，别怕。
我可能真的疯了吧，我那么恨他。
将死之人，真会变得善良吗？
⑧
在我闭眼之前，我看到了那丫鬟被人束缚了双手，而许北禾放大的瞳孔里，迸射出想要杀死那丫鬟的狠绝目光。
许北禾，他是那么温润如玉的一个人，为了我，这一刻，也变得凶狠了起来。
可我说不出一句话，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多想，我从来没见过许北禾这副凶狠的样子。
如果人生还能重来，我一定会换一种方式去报复许北禾。
我敲诈他，缠他烦他，这些年哥哥对于妹妹的愧疚，让他全都用他的余生弥补给我。
但许北禾，我知道这一切都晚了。
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已经原谅你了。
所以，你不必愧疚，不必悔恨。若可以，也别再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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