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又梦到外公了,还是相同的画面:夏日的傍晚,堂屋里摆着一大捆长长的竹篾,外公坐在堂屋里编竹筐,而我则坐在一旁的小餐桌上写作业。外公不时的用木棍敲打着竹筐的边缘,一边敲一边问:“阿萍,你今天读书得的勾勾多还是叉叉多啊?”我自豪地说:“我的作业才没有叉叉,老师总是给我一个大大的勾勾。”我一说完,外公就笑了:“我们阿萍真能干,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我的爷爷奶奶在我未出生便去世了,家里没老人带孩子,爸爸妈妈要下地干活,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便每天早上送我去外婆家,晚上再接我回家。因为妈妈是外婆家的老大,我作为当时唯一的外甥在外婆家很是受舅舅姨妈们的宠爱,所以后来妈妈来接我时我便开始不愿跟着妈妈回家。以至于后来有一次回家,跟着妈妈去喂猪,大言不惭的对妈妈说:“你们家的猪那么瘦,真难看,我们家的猪白白胖胖的,比你们的好看多了!”弄得妈妈哭笑不得。
图片源自网络外公去哪都爱带着我。春天来了,田野里的紫云英开了,远远一望去,宛如一片紫色的海洋,到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我跟着外公来到田野里放牛,外公把牛牵到一片草地上,便开始拿着一根小木棍在草丛里敲敲打打。我问:“外公,你在干什么?”外公还来不及回答,一条“四脚怪物”从草丛中溜出来,只见外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把用手捏住了它的头,我赶紧退到一边。外公说:“不用怕,这是狗爬蛇。”说着,便把它放进带来的竹蒌里,盖上盖子,然后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运气好时一半天就能抓到七八条。
回到家,外公将它们处理干净,撒上一点盐,然后用芋头叶包好,埋在烧着火的灶灰里。过了十几分钟,外公将热灰拨开,露出了被烤的焦黄的芋头叶,打开芋头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外公吃得津津有味,我也忍不住跟着他大快朵颐起来!
随着观摩外公抓狗爬蛇次数增多,我有种亲自上阵的冲动,当有一次外公朝着我的方向追逐“猎物”,眼看着“猎物”离我越来越近,我毫不犹豫的将我几天观摩的技能付诸实践了。我奋力一扑,用一只手紧紧按住了“猎物”,另一只手捏住它的头,然后将它提起来,站起来兴奋的喊道:“外公,你看,我抓到了!我抓到了!”外公走过来,摸摸我的头:“不错,不愧是我的外甥女!”
图片源自网络回到家,我向外婆炫耀我的战绩,外婆怪外公说不该让我去抓蛇,外公只是笑笑。有一次,我差点将一条毒舌当成狗爬蛇准备下手时,外公吓得脸都白了,从此再也不敢叫跟着他我抓蛇了。
外公晚上有时爱外出打牌,外婆则对于他这个习惯深恶痛绝,所以两人经常因为这事发生“战争”!每次“战争”一爆发,外婆便生气地搬着一套锅碗瓢盆去到院子里的走廊上另起炉灶(其实就是用几块砖叠成灶的样子),然后就气呼呼的问我:“你是跟你外公吃还是跟我吃?”其实我很想说我想和外公吃,因为外婆总是要忙里忙外,吃饭吃得晚,而且煮的菜还没外公做的好吃。在外婆强大的气场之下,外公使劲向我使眼色,我只好说:“我跟着外婆吃!”外婆顿时觉得自己这边是人心所向,颇有些“小人得逞”地对外公说:“你看看,四岁大的孩子都不想跟你!”
到了吃饭的时候,我趁外婆不注意赶紧去外公那边,将外公给我的菜藏在米饭下面,再赶回外婆的“阵地”。不过十次倒有八次被外婆发现,于是她看着我的眼神中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遗憾。而这样的战争最后总以外公趁外婆外出干活时将外婆的全套家私搬回原地而宣告结束。
外公的身体一直很好,在我的印象中,甚至连感冒都没几回。70多岁了,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我们所有的人都以为外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五年前的夏天,外公一直感觉胃不舒服,去医院一检查,结果是胃癌。医生对我们说,如果不动手术,外公最多能过4、5个月,手术成功的话,大概能过2—3年。可是像外公这样已经80高龄了,医生建议不动手术。 我的两个舅舅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坚决要给外公动手术。
外公并不知道他的病情,可是听说要动手术,他还是不愿意。一天,我去医院看他,外公看看旁边没人,就对我说:“我昨天晚上一夜多睡不着,想着我要是动手术,会不会就下不了手术台了!”那语气,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我忍住快要掉出来的眼泪,笑着说:“怎么会!医生说你的胃的出口那里被堵住了,只要动手术弄通就好了!”“真的吗?”外公半信半疑,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所有人的劝说下,外公终于答应动手术了,切除了四分之一的胃。值得庆幸的是手术很成功,接下来的三年里,外公一直过得悠然自得。直到后来癌细胞扩散,病痛又开始折磨外公,他自己也仿佛明白了他的病情。在最后那半年里,外公硬是一个人将以前他经常去的地方走了一遍,还告诉舅舅,他在山上为自己选好了一块墓地。
外公离开已经两年了,我忘不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