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

他和她算是青梅竹马。

家离得近，高中是同一所学校，每天一起结伴上下学。他很沉默，不会说话。中年的她回忆起来，想起那一段段沉默的路途，还是觉得好笑。

他和她的关系里面，没有什么热烈的誓言，亦没有什么传奇的经历，就这样每天都见面，每天都陪着走一段段平常的路。

三年又像三天。

她成绩好，考了临市的大学。

他失常发挥，没过本科线。

家里送他出国。在遥远的莫斯科。

他终于打破沉默了。他说，等我四年，我们以后一直生活在一起。他还是害羞，可她懂，她等来了这句不像表白的对白。她说，好。

九十年代的爱情像一件白衬衫。少年易害羞，少女也矜持。遥远的国度传来一声声微弱的回音，我想念你。

生活单纯。她是外语系，一边拿了四年的奖学金，一边等了他四年。她这样描述那时的生活，中年的她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卷起来的头发也跟着跳动。

现在啊，他早把俄语忘得一干二净。连简单的日常对话也要想想再说。想想我本科之后去留学的时候，他打电话，你不要和中国人一起合租啊，要找个美国人，好好练口语。她笑，他简直像个认真的教练，指挥着我的一举一动。她的语气带着宠溺，像在谈论一件很遥远的事情，可她记得那么深刻，就好像一颗石子掉进水里，她能看到每一个波纹。

时间的脚步马不停蹄一直走一直走。生活稳定，他们生活在了一起。他考了公务员，她留校做了老师。他们买的房子离她的学校很近，很安静。

他的性格没变多少，不过是变成了依旧寡言的中年人而已。

她更温柔了，更幸福了。她有了他，有了小孩子，有了家，有了一群群可爱的学生。

她的眼里以前只有星象变幻，现在也有柴米油盐了。

什么都在不停更换着，他的身边还是她。

有人说，一生只用来爱一个人，这一生都是不够的。她给学生讲他们的高中，一遍又一遍，这些回忆用了几个一生呢？

平凡的，普通的爱情。我想到水到渠成这个词语。不用再去遇到别的人了，不用在爱情里一趟趟地寻找更合适，因为此时是笃定的一生一世。

二十世纪的爱情已不像白衬衫。

她不再是单纯的高中女生，他即便寡言也多了中年人的油腻和俗气。他和她傍晚围着绿油油的草坪散步的时候，是不是回到学生时代每天走的那条固定的道路？

他和她闻到空中漂浮着的清香，年轻的荷尔蒙，青春的气息。她想把他拉到跟前嗅一嗅有没有白衬衫的香气。她一定会闻到的，她会笑，笑得像十几年前的高中女生。

生活这样一天天过着，他和她是一对幸福的中年夫妻。生活越来越平淡。她说，她喜欢这种平淡。

相濡以沫，相随相伴。她说，她能看到生活的尽头。他和她变得头发白了，颤巍巍地走路。她看到得到在最后的最后，一直陪她走路的还是他。这一生的大路小路，乡间窄路，他和她都一起走过。

她说，不后悔，不后悔没选择更轰轰烈烈的另一种生活。她说自己很满足，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他和她是人群中再平凡不过的一对夫妻，打动我的大概是那份简简单单，像水一样的细水流长。回首有过去，展望有未来。

他和她走在一起，不管哪里，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

一切欣欣然，自然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