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每年这个时节,我们全家人都要到爷爷的坟前祭扫,以此告慰爷爷的在天之灵,以期天国里的爷爷能保佑全家人的平安。
爷爷在我心中,那是一个传说,因为我从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爷爷。爷爷早在1954年就已经去逝了,那时我还没有出生。
爷爷给我唯一真实的印象,是我家老屋墙壁上挂着的他的一幅画相。相框中的爷爷天庭饱满、浓眉阔腮,始终保持着慈祥面容,含齿而不露。爷爷出生在清朝末年,如果活到现在他应是一百二十几岁以上的老人了。
从我孩提时起,奶奶经常会给我们讲起有关爷爷的故事,而这些故事总是那样支离、总是那样让人伤感。奶奶常说,爷爷的一生是苦命的一生、是遭罪的一生。爷爷承受了旧社会的痛苦,经历了战火纷飞的岁月,经受了各种自然灾害的考验。
爷爷的童年是一个缺衣少食的童年。因受战火和自然灾害的逼迫,爷爷曾成为一个流浪的人,到处乞讨,走遍了大江南北,风餐露宿,以天为屋,以地为床,四海为家。一根讨饭棍和两只瓷碗是爷爷仅有的财产。
在流浪生涯中,爷爷渐渐成年。与爷爷有着相同命运的奶奶自从认识了爷爷后,就成了爷爷结伴而行的伴侣。他们相依为命,相互扶持,并且走到了一起。
患难与共的爷爷和奶奶逃难到了长江边的一个沙洲上,搭起了一间茅草屋,算是安了个家。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我的大伯父、二伯父、我的父亲、四姑和幺姑相继出生。
为了养家糊口,奶奶总是带领子女到河洲上去挖野菜,到山林里摘野果充饥。爷爷则到当地的地主家中做长工,最苦最累最脏的活便是爷爷来做。爷爷做事向来勤快利索,也深得主人的看重,就这样爷爷在地主家中做长工做了近十年之久。
正是在做长工的过程中,爷爷练就了一门烧土砖窑的手艺,闻名十里乡外。每逢烧砖窑,爷爷算是一号大师傅,从起土、制砖胚、立砖窑、填窑火、压窑顶等工序,爷爷从没有失误过。
据说烧土砖窑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锻烧。即,先将一些柴禾树木煤炭之类分层填充窑灶,适时点火,待温度达到一定时再实施冷却,砖就算烧成了。这其中的关键就是要把握好火候,灶火不能过烈也不能太温,太烈砖容易烧成结,太温砖就烧不过心。
为了保证砖窑高出品率,守窑成了爷爷的专职。只要到了烧砖窑时节,不管寒冬酷暑,爷爷都是带着被盖守在砖窑边的茅草棚里,确保窑灶的温度保持在恒温状态。
守窑最怕的就是刮风下雨下雪天气,窑火难以控制。有一年冬天,爷爷正在窑边守窑,一时间狂风大作,窑顶火光冲天,如果不及时压顶的话,整个砖窑就会毁于一旦。情急之下,爷爷敲响了窑边的警钟,呼叫附近的村民集体救窑。听到求援的钟声,上百村民聚集窑边,每个人手中都提着水桶,随时听命爷爷的指挥。
爷爷一马当先冲向窑顶,由于窑顶温度太高,难以接近,爷爷被热浪几次逼回。
村民们排成了长龙,用木架和门板搭起了天桥,从窑顶向下浇水,以压住窑顶的火势。一场人与火的较量全面拉开。
其实压顶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人如果稍有不慎跌入窑中,那就顷刻间被窑火化为灰烬。爷爷一面喊着要大家注意安全,一面将自己用水打湿冲向窑顶,用水和着湿泥浆扑打着熊熊的烈火。
经过几个小时激战,窑顶火势得到控制,而爷爷浑身上下已被窑火熏烤成了一个黑人。最让人心酸的是爷爷的脚上、脸上都烫起了泡,加上汗水,爷爷身上疼痛难忍,有如刀绞。
爷爷果断的处理保住了砖窑,而且没有出现一个村民伤亡,成为了当地村民烧窑史上的奇迹。由于此次救窑有功,爷爷成了当地的名人――号称砖窑王。
烧砖窑成为了爷爷养家糊口的看家本领。然而,爷爷在烧砖窑历程中,差一点牺牲在日本人的手中。
那年月,家乡的县城被日本人占领,爷爷经常被拉去当壮丁做苦力修工事。
有一次,爷爷外出做工,没想到被一群日本鬼子拦住了,抓到集中营。幸好爷爷有一手烧砖窑的手艺,所以被日本鬼子叫去当了窑工。
爷爷同众多同胞一起为烧砖窑忙碌着,从早到晚,每天超负荷劳动,人累得精疲力竭。尽管如此,日本鬼子还经常鞭笞窑工,那些累倒的窑工也时常被送入窑灶当柴烧,那种血醒场面残不忍睹,爷爷为此呕吐不止。
爷爷被日本鬼子用刺刀顶着后脑勺,亦步亦趋地抬着砖胚送入窑中。就这样,爷爷一天天的苦熬着。
终于有一天,天下暴雨,爷爷带领几个窑工集体逃跑,共杀死了4个日本兵,几经周折逃出了集中营。
当爷爷回到自己家里,早已不是原来的家了。那间茅草屋已经不复存在,家人也不知去向。
后来,爷爷在山林里找到了家人。原来奶奶为躲日本兵就带领家人藏到了山林里一个山洞中。见到家人均安然无恙,爷爷悲喜欢万分。
1949年,县城解放了,穷人翻身做了主人。奶奶也参加了革命的队伍,爷爷则成了当地烧砖窑的领头羊。
正所谓,人生难料。1954年,一场特大的洪水洗劫了全村。爷爷和奶奶帮助村民自救,在近2米深的洪水中搭建水角(临时安置场所)。在救灾中,爷爷不幸染上了伤寒,加上脚上的伤口因细茵感染,病逝在家中。爷爷临终前,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将他埋葬在窑场。
而今,站在爷爷的坟前,我仿佛看到了爷爷那勤劳、朴实、正直、勇敢的身影,我深深地感受到爷爷不平凡的苦难人生。尽管我从没有见过我的爷爷,尽管爷爷的故事显得那样支离破碎,但爷爷依然是我最崇敬最爱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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