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
巴巴的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待
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甘肠寸断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颗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不再归还的九月》
每天吃盐,有的身体病了,有的却胖了
那匹马一过河就看不见了
风还在吹,我不知道它多长了
一个坟头的草黄了三次,火车过去了
我记不清楚给过你些什么
想讨回,没有证据了
我们说出了同样的话——
我想过你衰老的样子
但还是,出乎意料
《河床》
黄昏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去河床上
看风里,一一龟裂的事物
或者,一一还原的事物
没有水就不必想象它的源头,它开始的时候的清,或浊
我喜欢把脚伸进那些裂缝,让淤泥埋着
久久拔不出来
仿佛落地生根的样子
《我身体里也有一列火车》
它的目的地不是停驻,是经过
是那个小小的平原,露水在清风里发呆
茅草屋很低,炊烟摇摇晃晃的
那个小男孩低头,逆光而坐,泪水未干
手里的一朵花瞪大眼睛
看着他
我身体里的火车,油漆已经斑驳
它不慌不忙,允许醉鬼,乞丐,卖艺的或什么领袖上上下下
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
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
《我还有多少个黎明》
好运气已经太多了,时光充裕,够哭好几场
比如黎明,我站在屋顶上,太阳一定会升起来
我一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急急忙忙赶路,不知身体里有了多少病毒
我还有多少黎明
这么一问,泄露了我奢侈的本性
省略了太多隐匿:一个酒壶里的事件
可是,我对明天清晨依然
深信不疑
《雨夜》
怀抱灯盏的人坐在麦芒上,村庄又苦又重
马匹上午就经过了,月光和盐都没有卸下
她衣衫褴褛,一颗破旧的灵魂从
祠堂前面低头经过
大片的雷声憋在腹腔
一棵树会在何时怀上花朵,一条蛇会在哪里截取彩虹
大风经过午夜,万物尽折腰
有多少哭声和阴谋一笔带过
而我的细微的哀愁
多像对黑夜的一种成全
《这一天》
可是,仪式又过于简单
我的手陷在你手里
你此刻的衰老,疲惫陷在我眼里
——你必须允许我犯罪
我把前半生和以后的光亮
都聚集在了这一天
《爱》
我们说到爱,说到相见,仿佛大地给了我们容身之所
不断靠近的星群,头顶上的流水之声
甚至会涌到秋天庄园里的花朵
这些惊悚之美,没留下回报的余地
这之前我爱过白露,白露下寂静的墓园
爱辽长的黄昏,和悲哀的鸦群
爱雨水之前,大地细小的裂缝
也爱母亲晚年掉下的第一颗牙齿
我没有告诉过你这些。这么辽阔的季节
我认同你渺小的背影
以及他曾经和将要担当的成分
《我们在夜色里去向不明》
活与不活真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只是我们明白无误地存在了好多年
真是不可原谅
不停涌来的死亡,我轻飘飘的
当然我不会去抓你
你的存在不是让我去抓
而是让我拿起刀子就知道
如何去剃
但是还是算了吧
谁都会越来越轻,何况是你
写到这里,突然无语
你睡你的,我坐我的
春天八千里
《雨落在窗外》
当我把一段烟灰弹落,另一段烟灰已经呈现
我把一个人爱到死去
另一个已在腹中
雨落在不同的地方就有不同声响
没有谁消失的比谁快
没有谁到来的比谁完整
没有谁在雨里,没有谁不在雨里
《霜降》
远远看去,你也缩小为一粒草籽
为此,我得在心脏上重新开荒了
《隐居者》
连江水都缓慢了,光阴到了这里就有停泊的愿望
它允许一个女人在小巷里慢慢走
允许她慢慢地爱,慢慢老
她提着竹篮。而日子在篮底漏不下去
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她那些小小的欢喜,在裙子里摆来摆去
一不留神,就过去半生
“你看看这个秋天,好像更比从前”
她自言自语。抬头就见云朵往江边飞去
《过程》
总是快要熄灭的时候让我醉心
如同逃出一场劫难,而你我无损
从春到秋,一只鼹鼠把一个洞越挖越深
位置隐秘,避开了风吹草动
爱如雷霆
熄于心口,又如灰烬
我唯一能做到的
是把一个名字带进坟墓
他不停老去,直到死
也不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一场白先于雪到来》
但是,我无法把自己放进这一场白
那么多黑的,灰的日子已经来过,我没有理由把自己放进这样一场白
但是,已过天上的风捎来了消息
——我无法躲避这一次埋葬,我也不打算躲避
这一辈子的斑斑劣迹应该被清算了
我还是无法抵御这向晚的私心啊——
对于一个热爱过这个人世的人,远方应该有一个人为我转动经幡
他应该还给我一个秋天,以他为核
把秘密对我呈现
——雪原上每一个起伏包含罪恶,也包含原谅
不要信任雪,不要信任我
不要信任有碑和没有碑的坟墓
以及我破开胸膛呈现的颜色
《去往十月》
所以,我多么爱我这破损之身
被十月浸泡和温润
我多么满意我的灵魂贴近地面飞行
熟知每一朵花的来龙去脉
对每一种方言都充满热爱
如同十月,与生俱来
就这样保持语速,一颗果实挤在一堆果实里
怀揣小小星辰
风慢下来的时候,时光也慢下来
我有足够的时间在万事万物里停留
去触摸
它的冰肌玉骨
《后记》刘年
“更重要的是,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
她拿起了诗歌做武器,但不是报复,不是自戕自弃,而是向命运和生活对她的不公,表示了轻蔑,她用诗歌传递给读者,她那我行我素的真诚以及对生命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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