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引

选择是个很有意思的议题。

对于人生来说，这个议题的沉重性就要大的更多。

大学毕业，我在接到三家国有企业offer的情况下，选择了现在的老板，一家四线海滨城市的龙头企业，到如今已经快十年。

现在想想当时的情况，我应该是被老板成功洗脑，所以说，对于年轻人，大饼可能比稳定更有用一些。

这座城市叫湖梦，不大，很小，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有一条细沙的黄金海滩和一座历史悠久的花市，其余的，就那样吧。

我在这里生活，我叫任风。

1 时间不等人

昨夜美梦，一觉醒来，已经七点四十，我惊出一身冷汗。

今天是中元节，按照惯例，我要去帮老板买祭祀用花，但今天闹钟诡异的没有响，我慌张的收拾洗漱时心内打了好几个问号，但并没有什么用，毕竟九点就该公祭，现在出发去花市虽然很赶但应该来得及，每年这个差事我都办的牢靠，今年绝对不能搞砸！

我几乎就没有怎么收拾，十分钟内已经下楼上车油门到底冲出小区，但一想到去花市的路，我就头大，那座历史悠久的花市在今天就是拥堵的代名词，周边城市的买花人都会蜂涌进这里，再在一天之内消失不见。

时间紧迫，我根本来不及去想这些，车开的仿佛舒马赫附体，几次就要亲吻前车屁股，在我超强的操控力和一身冷汗下，最终是安全到达了花市。

时间停留在八点二十。

和预想的一样，周边的停车位早已爆满，我只能停在老远的地方下车一阵狂奔，挤过人潮人海，终于是进了这花市。

有必要介绍这花市，总说历史悠久什么的，必然要有个典故，这是明朝年间建造的北方地区最大的--------刑场。

对，没错，是刑场，而且是高级刑场，有资格在这里被弄死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权高重，当时这里就已经被当地百姓戏称为“花市”，此花非彼花，乃是“血花”，随着时光轮转朝代更迭，花市最后真的变成花市，也不知中间出了什么不可描述的误会。

据传言，这花市是由当年大名最具盛名的道长周贞擅布阵修建，如果用上帝视角看整体花市的布局，是一巨大的圆形建筑群，外圈形状是圆形，中心区域也是圆形，两个圈之间的区域用完全没道理的各种建筑填充，高高矮参差。设置巨多的死胡同，如果第一次进入这里不靠指示牌和问路，多半要困住一阵。房屋建设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和天上星斗的位置很相像，已经有很多道家佛家以及崇尚科学的砖家学者来研究过，有说是上古困魔法阵，有说是化煞之所，归根结底总结成一句话：

这地方，辟邪。

其实简单想象当年死在这里的都是能量巨大的人物，上层人士为了心安加些镇压的手段，也是正常。后来经历朝代更迭乱世纷争，这地方奇迹般保持完整，只是在二十年前，最中间盖起来两排六层的居民楼，在古建筑群里显得不伦不类，但在某些人员和组织积极不懈的举报下，最终房地产商的进军算是被正式遏止，花市能保存至今，也算是可喜可贺。

以上描述并不占用时间，此时我才刚刚跑到花市入口。当年设计者只想着驱邪，一定想不到有汽车这种事物出现，道路都是胡同，三轮车都开不进去，所以这里买卖大宗商品全靠力工，电动车成了必备交通工具。一般这个时候，拉活儿力工队伍应该占据所有的出入口才对，可今天只有散散几个人，我留心数了一下，五个，比平时都少个零。

在表示我很年轻不需要力工，婉拒了他们后，心里的嘀咕越发重了，随着我越来越走到中心，这种疑虑都快要藏不住。

人呢？

前面提到，花市设计的就是迷宫，所以门面特别多，现在都租给个人经营创意小店，以往都是火爆的街头现在也就三三两两的行人，许多店里竟然没人，是连老板都看不见的那种一个人都没有，这太反常了。花市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我脑子立刻开了脑洞，比如因为政府清退或是什么刚刚发生的巨大负面新闻，再或者，中心真正的鲜花交易中心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所有人都去围观或者开火什么的？

最后一种情况靠谱！好奇心驱使，加上时间真的要来不及，我撒丫子跑起来，幸好长期混迹在这加上指示牌，我不至于迷路，很快就到了中心的圆形区域。花市用型材做的巨大棚顶，门前横梁上挂着斑驳破旧的牌子：湖梦市鲜花交易市场。

人还是很少，两边的旧住宅楼和古建筑群实在太不搭调了，我现在也没时间考虑这些，只想着买花去老板家祖坟然后完成任务。

今天阳光有些刺眼，现在这个时间一点风都没有，已经热的人烦躁，我贴着住宅楼的阴影小跑着，衬衫早就汗透，口干舌燥之时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就看一道阴影划过，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哗啦！”

一盆花在我眼前粉身碎骨，泥土溅了我一鞋一腿，花盆四裂，幸好没有受伤。

我又惊出一身冷汗，焦躁的火瞬间转化成愤怒！后撤几步逐户扫去，果然，六楼中间那家阳台上摆放的花赫然少了一盆，品种型号都没有问题！

“有人吗！花盆砸人啦！”我扯着嗓子大吼，并没有人理我。

很好！我瞥见墙角废品堆里滚着一根木棍，趁手的很，立刻抓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沿着楼梯往上爬，这种旧楼的单元门早就坏了，我怒气冲天一口气就上了六楼，不用说，就是中间那家！

直到门前，我才感觉胸闷气短头昏眼花，长期不运动的后遗症，我突然感觉怒气消散了很多，可来都来了，我也有理，必须要讨个说法吧。

于是我礼貌而不失气魄的大力敲了三下门，静待回音。

门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我看着手里的棍棒突然觉得不合适，万一开门的是老弱病残，我这形象和抢劫更像；要是妙龄美女，可能要破坏一些什么；万一是彪形大汉……

我急忙将木棍放在楼梯口，以备不时之需，等我再回到门前，门里的声音已经停止，我又试着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声音。

什么意思？要无视我吗？

看来太文明并没有什么卵用，我用尽力气狂敲了几下门，声音大到走廊里回音四起。

大概过了十秒钟，“咔嚓”一声，门开了。

02 万事皆有因

门确实是开了一条缝，但却没有人出来。

我遵循礼貌原则，只从门缝向里张望，很居家的装修，没有看到人。

索性就把门打开站到门厅，理直气壮的问一句：“有人吗？”

反正我有理。

四周静悄悄的。我又接连问了几声，还是没人理会，可刚才门里绝对有声音的。

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意外摔倒或者抢劫劫持……

我脑洞大开，手里的木棍捏的更紧，还不忘换了拖鞋，蹑手蹑脚进到屋里。很快，我确定，两室一厅的这一户，没人在。

门是防盗的，我特别去试了几下，好用的紧，无缘无故打开这种事情基本不可能；屋中装修、照片和陈设表明，这里是一家三口正在居住，孩子马上就要中考了，满屋的生活气息，厨房的小锅里盛满了骨汤，还冒着热气。我到事发的窗口向下看，花盆摆放的其实很靠里，如果单靠风根本吹不下去，除非有人碰。

刻意的？人为的？我无冤无仇，总不会是谋杀吧……想太多想太多，我阻止自己的各种怪异想法，习惯性抬手看表：8：30

表停了。

哇哦，才买了一年的某世界品牌，感觉被骗了一个亿。

很快我就注意到另一个奇怪的现象，从六楼向下，空荡荡的广场，门可罗雀的市场门口，刚才的三三两两也不见了，简直就是……

鬼城。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突然觉得这间屋子也充满不详，心下更加不安，几乎是逃出房间狂奔下楼，不知第几层汗液把衣服全部浸透，也顺着头发耳朵滴落到地，瞬间蒸发。

出了什么鬼事情？我在空无一人的广场逛了几大圈，每家店铺也闯过，确实！没！有！人！

花市黑洞洞的入口像是怪物的巨嘴，我说啥也不敢进去，现在只想逃跑！人在恐惧的时候跑的真的快，我很快就回到入口。

依然没有人。我习惯性的抬手看表，咦，又好了？现在显示时间是8：50。这么短的路要跑20分钟？可现在重点不在时间上好吗？

我抬腿就要迈出花市的范围了！

我正在向外走！

我出来了！

我……

我原地没动？

为什么原地没动！？

事实如此，我依然站在花市的出口，一步没动。而更加胆寒的事情是，手表时间有了变化，现在，九点整。

我感觉只过去几秒钟罢了，钟表却告诉我，整整十分钟我都站在出口，干了些什么，不得而知。

不信邪的我继续挣扎着向外，这次在我的意识里，依然也只是几秒，等到再看手表，11：43？

几个小时就这么没了？

一定是手表坏了！

我只能这么想，可肚子传来沉闷的抗议，我才感觉饥饿感铺天而来，手微微发抖，甚至有些低血糖的征兆。而太阳————

那诚实的太阳，已经挂在正南，炙热的灼烤着大地。

诡异的时间流逝让我再也不敢向外走，眼下的事情，先解决温饱再说。

我去了胡同里一家超市，货品琳琅满目，店内空无一人。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其他的问题，比如手机没有信号，没有电，继而发现水、燃气等等集体供应的东西，全部停止了。

我的情绪莫名其妙变得稳定，原本恐慌感已经没了。这算不算是绝境？并不算，有吃有喝，这么大的地方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物资充足的情况，好像活个几年不成问题。只要不死，人真的就会迸发出安全感呢。

那面对问题，就解决问题，不管怎样，没水没电，那就准备水电。我边啃着面包，以超市为阵地，挑选了一小猪佩奇图案的巨大背包，翻出功率最大的那种手提式探灯，试了试，电还是有一些；电池和led灯什么的也多备几个，饮料不在话下；我记得有一家药店在斜对面，搜了不少的常用药，无意间发现一件保安器材店，在隐秘的小二楼，竟然找到防爆喷雾和电击棍，乖乖，再配上一根防爆棍，我有种玩绝地求生捡到空投的感觉，肥的一比啊！

装备齐全底气十足，在这无主之地，我心里有种异常的感觉，心里的小阴暗几乎要爆炸，为所欲为啊！花市王者啊！这种情绪越来越膨胀，之前的惶恐和不安慢慢被彻底压制住。

我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态，好奇心使我挨家挨户搜索起来，心内宽慰自己，只是找人，但……

真的好爽啊！这里所有的东西自己都能拿能用，还有许多奇奇怪怪不为人知的秘密，猎奇的要死，遇到个别锁着的门，就破窗而入，大不了就砸了门锁，反正没有人，我已经沉沦在这种窥探隐私的快感中。就这么忙活了很久，我才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夕阳降临，竟然有难得一见的火烧云，到处都染成暗红色，心里亢奋的情绪才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果然，人类最大的敌人，是对黑暗的恐惧啊……

我又回到中心广场，这里唯一的住宅区，心里已经盘算好今晚就在早上开门的那家过夜。夜幕慢慢降临，七点的时候，太阳能路灯亮了起来，有一盏有些故障，时亮时灭，像鬼片似的，幸好天还是大亮，我拖着一堆必需品打算爬楼，突然觉得自己始终没有做一件事情。

“有！人！吗！”

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吼，但并没有出现电影里那种回声。果然这里毛人都没有啊，回想起百年前脚下还是刑场，现在这事儿和鬼打墙脱不了干系，越想越害怕，我打了个寒战，只想找个小空间，让自己有点安全感。

“有……有人！”

从黑黝黝的鲜花市场里，在异常安静的环境下，传出几乎细不可闻的微弱女声。

3 众里寻她处

整整探索一天，也没敢去鲜花市场里头走一圈，竟然真的有人！等我开着探照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市场里找到她，这姑娘正缩在某个档口装鲜花的大箱子里，陷入花丛中，哭成泪人。

这姑娘显然是受到极大惊吓，好说歹说把她领到宽敞的广场上，大致打量一下，二十三四岁，健康到反光的黑长发垂到腰间，素颜，瘦，穿着一套黄色的连衣短裙和精致的小凉鞋，外加肿的桃子一般的眼睛。

怎么说呢，就是邻家妹妹的感觉。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天就完全黑下去了。她和我之间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我靠近点，她就后退些，反之亦然，倒是可以理解，就我这一身迷彩左刀右棒的，实在是太惊悚了，不过，就算没这么多装备，我要是想怎么样……

我狠狠摇头，把这可怕的念头摒弃。

气氛有些尴尬，我决定打破这一切。嘘寒问暖并不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开门见山才是好的，比如做个介绍：

“姑娘你好，我叫任风，任性的性，风趣的趣。”

姑娘一脸木然的看着我，显然这个略显猥琐的冷笑话让气氛更尴尬了。果然要做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啊……

既然尴尬已经爆炸，我干脆转身继续探索，边走边喊：“还有人吗？”

那姑娘转身撒丫子朝相反的方向跑了。我懒得理他，只盼着再多找到几个人，人多力量大，反正这姑娘……应该……也跑不出这里吧……

夜幕终于降临，这花市有四个出口，东南西北，我一路呼喊寻找，逛到南出口，刚刚从胡同弹出身子，我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从花市往外看去，到处都是黑色，没有一点光亮那种，可我明明用探照灯照着前路呢！

也就是说，不仅仅是人出不去，光也被困住了？我立刻从包里掏出一瓶饮料向外丢去，然后……然后我手里依然攥着那瓶饮料，保持着投掷的姿势。

也就是说，想要离开这里的事物，都会被强制还原成离开前的那一个状态。

那……黄裙子姑娘已经有许久没有动静，该不会像我早上一样？

我记得她反跑的方向是北，便一路寻了过去。迷宫复杂好在路牌清晰，且只有一条通往外面的路，一天下来走的脚痛无比，应该起了水泡吧。不多时我就看到她傻站在出口，灯光诡异的只在她身上打出轮廓，终于知道上午的时候自己是什么状态，无声无息的站立着，面目表情和眼神全部静止不动，像是雕像。

我想拉她一把，但脑子冒出另一个想法，打开手机录像功能，轻轻牵起她的手，向后用力，只一瞬间，姑娘就像活过来一样，看到我牵着她啊呀一声远远弹开。

果然录像是对的嘛。怎么解释都不如眼见为实，我把这邪门的地方简单和她讲解一下，之后漫长的等待仿佛一个世纪，姑娘终于是说话了：

“我……叫常书晴。”

关系破冰。我才发现累得要死，这一天运动量快赶上以往一个月，浑身要散架的感觉。我提议去找到的六楼房间休息一下，常姑娘明显犹豫着，我真的不愿意和她讲太多，只是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

这个地方，现在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姑娘冰雪聪明，马上就明白我要表达的意思，于是默默的跟在我的身后不再做声，一路无话，磕磕绊绊爬上六楼，没有光没关系，白天搜刮的各类灯派上用场，都点亮后，俨然是派对现场，就差霓虹闪灯了。

紧张一天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一下，我盘膝坐在沙发上，问她：

“你那边，发生了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