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

一个老人带着一个丰满香韵的年轻女人走进了舞池，老人中等个子，穿着深色西装，银色的长发整齐的梳在头后，像是抹了油，贴在头上。女人穿着高开衩的连衣裙，红色高跟鞋，随着老人跳起探戈，旋转轻盈，风情甜美。自从那一年看了老人和年轻女人跳探戈之后，每次遇到不高兴的事，梦里总会出现他们翩翩起舞的身影。

今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太阳早早挂在山边，夜色将近，马路上人很少，只有羊群悠闲地走在路上。一个小羊馆儿走在一群羊前面，肩头扛着一个小皮鞭，面带得意的笑容，自在逍遥。那一刻我想到了那个老舞者，同样的从容和得意，阅历似乎在那一刻悄悄消失了。

当我回到住所已是月上云梢，洗把脸，泡壶茶，风在树梢上嗖嗖地飘，哗啦啦又扇动着叶子，外面的一切声音都融进了风里。梦里我又看到了老舞者，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然后是更年轻的男男女女舞动，他们跳的很认真，却没有老舞者的神韵。突然一个声音问我：“你怎么不跳？”

“我不好意思。”我回答。

这个声音来自哪里我不清楚。他又问：“你怕一个人跳舞？”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出丑呢？”我说。

“小伙子，原来你把跳舞当作出丑，看样子你不会成为一个好舞者。”这个声音说，“没有舞伴也没有问题，独舞也可以享受啊！”

“独舞？怎么可能。”我说。

“怎么不可能？人一辈子谁不在独舞，父母不行，子女不行，朋友更不可能。”这个声音说。

突然，我发现自己是个独舞者，根本没有人能代替自己。我心里有些发慌，不知所措，心想：无论自己是不是小丑都要把人生这支曲子跳完，男怕自己踩了自己的脚绊一个跟头，都要跳完。

多年以后，我还是想起那个老舞者。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有一次我问和我一同去看表演的朋友关于老舞者的消息。他说：“老舞者是个鳏夫，老婆、孩子多年前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自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去和老伴一起跳过舞的剧院，即使是过年过节，他也会在同一时间在家里跳独舞，雷打不动。后来来了一个年轻姑娘，这姑娘热爱跳舞，但耳朵在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到处求师拜艺还是无果。无奈，姑娘只能站在门口看别人跳。老人发现姑娘后，主动要求带姑娘跳，自从那以后，他们俩一老一少变成了固定舞伴，配合越来越默契，多次在国内外拿到过大奖。

朋友说起老者故事的时候眼眶湿润了，我也有些难受，便不再追问了。

如今，我成了独舞者，没有舞伴，音乐响起，跟着节奏我舞蹈起来。我也有老的那一天，不知道我老了以后还能不能像老舞者一样舞蹈。他那样自信，身材不好，舞步却飘若浮云，轻盈而强韧，也许只有经过岁月沉淀的人，才能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自信满满地舞蹈。

舞者需要音乐，也需要寂静的天空。在全城寂静的时候，天是湛蓝清澈的。只有个别的，远处的小人在大街上行走。很多人认为，世界是需要人类的，单位是需要自己的，社会没有你就有可能蒙受损失。可我们突然从这些需要我们的环境消失，才发现只有爱人和亲人才会因为你不在而伤心。

朋友说：“在一个生活状态待久了会感到平淡，于是就想逃。如果真逃出去了，外面也未必像我们想象的一样美好。”

我说：“无论你在外面还是里面区别都不大。”

其实我也是想起过老舞者，老舞者就是即在里面又在外面。至于是群舞还是独舞已经不重要。只要是舞者，就可以享受自己的舞台和舞蹈。

我不怕一个人跳舞，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你真的不怕？”

“是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怕有什么用？”我说。

那个声音说：“不在乎，一点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