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买了酸奶，想塞冰箱冷藏。
老妈直摇头：“东西太多，早就塞不下了”。之后，她边切菜，边抱怨这死贵的大容量冰箱各种坑爹。
我不信，打开冰箱，想腾点空间。不料早就挤爆的各种果蔬瞬间成了无罪释放的囚徒，向我身上扑来。3秒后，厨房乱成一片。老妈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帮着收拾烂摊子。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吓一跳。
前年没喝完的蜂蜜，去年没开封的月饼，今年端午吃剩的粽子……居然都还在，而且“占地面积”还不少，加上年初就冻下的肘子，猪肚，猪肉等，这个冰箱，简直成了mini的历史博物馆。
我又惊又恼，打算清理掉这些库存。过了保质期的两盒月饼首先就被拎了出来。
老妈见状，一把从我手里抢过，重新塞了回去。“扔什么扔，东西还这么新，这么好，扔了多可惜！”
激动之中，老妈血压骤升，脖子上青筋都胀了起来。“小时候你抢着都要吃，现在有的吃了，反倒随随便便扔垃圾桶，你是败家子不是！”
说着说着，她脸色暗了下来，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往外涌。
印象里，自从我们上初中后，老妈就很少发脾气了。一来她被繁重的农活压得喘不过气，根本没时间生气。二来，随着我们慢慢懂事，她也明白了“响鼓不用重锤”的道理，打得极少，骂声也逐渐消失了。
再后来，离家越来越远的我们，从最初的每月回一次家，变为一年回一次家。现在每次久别重逢，老妈一脸客气，总想着好吃好喝招待我们。“打骂”几乎成了遥不可及的存在。可是今天，已经20多岁的我居然被骂了，而且被骂得狗血淋头……
我被老妈的过激反应，惊得手足无措。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妈说的没错，小时候，我的确很爱月饼。
芝麻月饼
那时候，能尝到像现在人们早已吃（xian）腻(qi)的莲蓉、五仁月饼，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条件好的人家，能吃上肉馅或菜馅儿的月饼，已经让人羡慕嫉妒恨。条件一般的人家，能吃上芝麻馅月饼，已经阿弥陀佛。对于没钱落魄的人家来说，能花上个两三块钱，称上一斤发饼，就已经是过了个隆重的节。
可那时的老妈，连发饼都舍不得买。
早年父亲去世早，她独自抚养三个孩子，上面还有一位常年卧病在床的婆婆，几张嘴靠着她养活，谈何容易！而且家里吃穿用度要花钱，孩子上学要花钱，种几亩薄田，还要交粮交税，每年攒的一点钱还不够填饱肚子。而且，老妈性子倔，见不得欠人情。
当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没钱买水果，一家人常趁着捡柴，上山采野果。农忙时节，田埂边生长着大片覆盆子（当地俗称：乌龟子）。老妈打完稻谷，就一口气采满一个袖套带回来，一起当水果吃。
覆盆子
印象里，能用米汤泡上一个鸡蛋，已经是全家最大的奢侈，而且只有病号，才有机会一年尝到1-2次。因为鸡蛋很珍贵，自家下的也舍不得吃，最终是要拿去卖钱的。
老妈对过节很重视，不过菜上见荤腥，已经是极限。像过中秋吃月饼这样的奢侈事，一般留在去外婆家或姥姥家时解决。那时，他们两家经济条件稍好一些，为了过个像样的节，总会给我们这些“小馋猫”留几个月饼，大部分是芝麻月饼。即便如此，也足以让我们回味很久。
后来，我们几个上了大学，参加工作，开始攒钱，家里经济条件慢慢好了许多。老妈一个人守着家，养了鸡鱼，侍弄庄稼，等着我们回来过年。
中秋时节，即使撞上国庆，我们也很少回家。老妈照例不会买月饼：她一个人吃不了多少，而且我们每年都会提前把公司发的，朋友送的各种月饼寄回家，以弥补内心的些许愧疚。
那些月饼包装精美，口味和品种比起以前好上百倍千倍，可老妈一收到，就塞了冰箱，痴痴想等着我们回来吃。
我们一般也会留了1-2盒，不过也没怎么动：月饼很少是自己买的，很多口味（比如五仁、豆沙月饼）都不喜欢，吃多了还会腻。最重要的，吃月饼的心境不似当年。拥有的东西多了，珍贵两字感觉彻底走远了。
回忆陈年往事之间，我和老妈都已经冷静下来。
她重新低头切起了菜。而我，手里拿着酸奶，站在那儿不知道说些什么。
抛开工作窝在家的这段时间里，我和老妈朝夕相处的时间，比过去参加工作的几年回家待的时间还多。每天，她在我眼前忙来忙去，厨房里，菜地里，阳台上。每次听说我有想吃的菜，她一定亲自采了来，恨不得一餐让我全尝个遍。不管早餐、中餐、晚餐，每餐都丰盛得像过年，因为她担心我平时在外没吃到什么，才终年是“咸鱼干”。
冰箱，就像她的魔法盒。即使不赶集的日子，她依然能拿出很多我爱吃的菜。比如鸡爪、猪肚、牛肉，甚至这个季节没有的蚌壳肉、田螺。有些，据她高兴时透露的：是从年初留到了现在。新鲜食材一个个变成了“僵尸肉”，就是怕我们回来吃不上……
她不知道，月饼一般3-6个月就会过期。她一直精心冷藏在那里，只是因为一家人没机会一起品尝。她不想浪费曾经她珍视的东西，还有儿女寄回来的这份情义。
想着想着，我感觉鼻子越来越酸，忍不住从后面抱紧了老妈。
为了谋生，为了让这个家更好，我很快又会像候鸟一样，飞到那个熟悉陌生的城市去。
现在还没到中秋，可我心里却有股强烈的愿望：想和老妈，提前过好这个节。
我轻轻告诉把想法告诉了她，说今年想和她一起吃月饼。老妈吃吃地笑我傻，说：这么大个人，还像小孩子一样任性。
可那天晚饭后在晒谷场乘凉，她却悄悄拿来了那盒月饼——去年我们寄回来的那盒已经过期的月饼。她打算切好，当饭后点心。
我止住了她。她现在牙不好，还有患有轻度高血压和脑动脉硬化，油腻的甜食，以前能吃的再多，现在吃不得，也吃不动了。
如果一起吃月饼，我想让她尝点别的，咬得动，好吃，健康营养的那种。
我让她选。她找了一副老花眼镜，盯着我手机瞧了半天，却没瞧到什么，一脸失望。
末了，她说听别人夸冰皮月饼的好吃，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其实想尝一下。不过尝一点就够了。因为她一直觉着：在吃这上面乱花钱，最不值，还不如买两身衣裳，能穿上10来年。
听说榴莲是“百果之王”，营养丰富。我选了榴莲冰皮月饼，打算这个夏天和老妈一起尝尝。200多一盒，包邮到家。
榴莲冰皮月饼
老妈一听，觉得有些贵。我随便打开几款月饼给她比了下价格，老妈终于放心地笑了。
很快，月饼到了，我和老妈提前过了“中秋节”。第一次尝榴莲冰皮月饼，老妈乐得像个孩子。一点点切好内馅，一点点送入口中，满是甜蜜。
几天后，我离开了家，再次踏上了旅途。
不管有事没事，每周末我都会和老妈通电话，听她家长里短。问她家里还热不热？最近身体怎样？有没忘记量血压，吃降压药？末了，最会加一句，要吃好，保重身体。挂电话前，她和我说的也总是这句：吃好，在外注意安全。
很多时候，我们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双亲始终在电话那头等着我们的来电。我们总觉得人生路还很长，累了，有家这个驿站。它就在那儿，不离不弃。
可是我们千万别忘了：也许某一天，电话那头可能不再有你熟悉的嗓音。随着时光飞逝，你的路还挺长，和父母一起走的路，却在一天天缩短。恍惚之间，很多人，此生已经和双亲擦肩。
与其事后怀念，我们不如趁现在：多一些和他们一起品尝美食，发现快乐，创造回忆。生命的长度不会延长，可至少会更丰满，充实一点。
（本文原创，首发HR聚乐部，转载请注明来源，谢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