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靠着阳台抽烟。近来夜里总是做梦,混沌痴惘,今天看见的是铺天盖地的洪水,就像灾难电影里的世界末日,惊醒时一身的湿寒,嗓子干涩的发疼,以及无法克制的想要干呕。
头发也湿漉漉的黏在脸上,烦躁的信手捋开,踢掉缠绕着脚踝的被子,下床去喝水,没想起来开灯,黑灯瞎火在地上踩了半天,只找到一只拖鞋,另一只不知道被甩到了哪里去,索性赤脚。冰箱里的纯净水凉的牙关发颤,脑仁儿哆嗦着打一个激灵,而后舒服的一声喟叹。
楼下街道四面无人,只有一只流浪狗在游荡,埋着头在垃圾箱里窸窸窣窣的拱翻,不知道它有没有找到宵夜。盯着看了一会儿,莫名其妙的发神经病,叫了它一声。
“哎——”
短而轻,然而我觉得它看到我了。
其实还是有些困,睡不好,就心力惫乏,然而路过茶几时随手摸到了火机,就又拿起来。黑漆漆的房间里,就看着指间的一点火光明灭。上午时出门拿快递买的书,回来路上吹了风,进了门踢掉鞋,一头栽进床里。体寒,肠胃炎。疼起来涔涔落一身汗,药吃的太多,近两年没了什么用,能爬的起来就去烧开水,爬不起来就窝着硬扛。
其实疼过了也就过去了,偏偏有时犯点矫情。躺床上就想,这会儿能有个谁开门过来,拧着眉头从被子里翻出人,药片还是胶囊,热水还是暖宝,揽起来带点凶巴巴的哄着,吃完再塞回床上,药劲儿上来昏沉,偏捏着他的手指不放,迷迷糊糊听见一声叹,
“让人怎么放心。”
一整天都睡的不省人事。直到晚上那股子疼劲儿过去了,披着被子坐起来,乱蓬蓬的头发,想上午那个神思缥缈的梦,怔怔然了好一会儿。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无信仰者,不信鬼神,不信人,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这种人往往心无敬畏,然而也往往无所依靠。
我有一个常规意义上看似圆满的家庭,独自去到过一些珍贵而隐秘的美丽风景,几个以真心托付时时给予惦记与关怀的的朋友,也有过一份勇敢热烈的足以怀念一生的爱情。
貌似我有一个平稳而顺利的人生。我好像不需要多想什么,只需要顺着这个轨道老老实实的,一步一步的走完几十年。
多好。
可是我依然在溃不成军,我抽烟,饮酒,纹身,行走,与一切要求我做正常人正常事的约定俗成对抗,在夜晚的公路上迎着风痛哭,咒骂,沉默,甚至死亡。我到现在依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这种人生的圆满而痛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自由。
极度匮乏的安全感。
莫名的有点委屈,眼睛泛酸,瘪瘪嘴,头埋进膝盖里,蹭掉了眼角刚刚沁出来的两颗泪。
指间突然的痛,于是从自己天花乱坠的发呆宫殿里回神,是烟燃到了头,火星炙烤,好在已经松开了。它在地板上用尽了自己今晚最后的一点亮光,声嘶力竭,然后熄灭。
突然想起了《彼得·潘》里的那只爱吃醋的小精灵叮叮当。她小心眼,爱嫉妒,可是为了救自己喜欢的那个小男孩,她毫不犹豫的喝掉了海盗胡克下在彼得杯子里的毒药。她飘飘晃晃地落在彼得的肩膀上,一直引以为傲的亮晶晶的翅膀不再颤动,她吻一吻男孩子的脸颊,擦拭他的眼泪,说了一句“你这个笨蛋”,然后她的光熄灭了。
多可爱啊。没忍住嗤嗤笑出声,笑自己矫情,总是在矛盾中犹豫煎熬。
可这也并不代表我有错。我知道这世界我无处容身,可是,没有人能审判我的灵魂。
而也许有一天,他会从月亮上纵身,落在我的身边,两个人不说话,就倚着肩,数一路的街灯,然后他牵着我,投进夜色的深渊。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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