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第一次搬家,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新建中留水库脚下的下留村和水库中的中留村,都在搬迁之列。我们下留村迁到水库西面的高坡上,那年我十三岁,正在上高小,印象还是蛮深。政府补贴根据老村房屋质量与面积差异而不同。那些家底殷实的人家,木板楼阁,清砖铺地,屋顶瓦脊两端的瑞兽祥鸟骄傲昂起了高傲的头,显示主人非富即贵的身份。至于正房方格高门中央上方牌匾行云流水的大字,更显示耕读人家的传统承载。还有高大(老家叫Cha)车门的人家,更是鹤立鸡群。我,三代贫农,又摊上老实巴脚又财运不开的父亲,仅有一面矮小狭窄的房子,没有上房,厢房,门房之说。那次实在谈不上乔迁,只能叫做搬家。此时的我,心中没有乔迁新居的幸福,当然也谈不上悲凉,因“少年不知愁滋味”嘛。
第二次搬家是八十年初,因为分家,兄弟不和,妯娌不睦,寡居老母两头为难,一咬牙一跺脚,小俩口和不到五岁的儿子,搬到奶母哥没有住过的房子。土砌墙上挖个洞,铁条焊成的小门拴在木桩上,守望着空荡荡的院落。三间正房堆放着已搬到运城奶母哥的家什。我们住在两间偏房,仅一床一柜(小书柜)一桌(小饭桌)一箱和吃饭的家当,不大的屋子也不显狭小。我和儿子大都在县城学校,仅妻子一人,更是空落落的。让人在屋檐下盘了座炉子,下雨天遭罪就不用说了。冬天就让妻子到城里,反正叮当响的家,也不怕贼惦记。
第三次搬家是八四年,听发小一阵撺掇,办起村里唯一小买部(不叫供销社或商店),或是邻村老头嘴中的“杂货铺”。那是一个生产队先前放化肥顺墙搭的小棚子,叫来几个伙计帮忙,泥墙,苫顶,上瓦,总算不漏雨。靠东是一张双人床,然后就是货架和柜台,床边是厨具,冬天在里夏天在外大库房檐下炉上做饭。这座称不上房的棚户房,冬天生火炉子水缸里竟结了冰。至今让我悔恨的是没有换掉床下的砖,因为化肥渗进土里,揭起褥子下的羊毛毡,“刺啦”一声响,床板上霉味直扑鼻孔,以至于妻子的背上起了一片湿疹,想起她不时往后背搔痒,让我懊悔终生。好在三年的忙碌加之我的工资,终于有了盖新房的资本。八七有了女儿,我们终于进了新居。
因为父辈时矮低房子不时被人嘲弄,我咬紧牙要盖一座让村里人另眼相看的大房子,当时村里还没人盖楼房,故而我这座七米长的五间大瓦房,引起村里人啧啧称赞,也小小满足了我一时的虚荣心。从棚户房搬到新院,这一次的搬家当时可以称得上乔迁了。还别说,新宅不仅光线好,而且东西通透的卧室,炎热的夏天凉风徐来,还要盖被子。冬天一个大铁炉,屋里温暖如春。三岁的女儿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我托人给妻子在县城有名的饭店找了一份工作,女儿到八一街尽头的武警专科学校子女学校上幼儿园。九零年的暑假举家迁到城里八一街实验中学的教师宿舍,一家四口终于团聚了。从此再没回到那座一时令我自豪的大瓦房住过一宿。每每回村,望见房顶被顽童掏麻雀揭得零乱的瓦片,窗台厚厚一层老鼠屎,半人高丛生的杂草和自然生长铣把粗的杂树,蜘蛛网缠在其中,不禁望而却步。开始还在门缝瞧一眼,后来心一横,索性不去了,再后来干脆就给侄儿了。
实验中学的教师宿舍,间半结构,外边半间是一条案板及上下左右厨房的傢什,面向门口的墙壁是一张单人床,是上高中儿子节假日休息的,在套间门的内侧掏了一个洞,砖砌炉子贯通里外,一块铁皮蒙在外边,灰尘吹不到内屋,屋内温度适宜还无灰尘,至今还为当年的小设计而沾沾自喜呢。里边靠北是单位的一张单人床,再加两块木板,我们和女儿睡觉足够宽敝。床南侧一口箱子,门口直面朝东一个书柜,靠南边一张办公桌上,还在窗台上放一盆微竹。
家虽小,挺温馨,虽简陋,挺浪漫。
我在众人惊愕和狐疑中报了学校的家属院,为筹备不菲的资金,决定让妻子辞掉饭店工作,我也搭上这张老脸,先在县城中心十字路口右侧卖饺子,妻子和人搭伙,课余时间下去帮忙。天不亮生好炉子用小平车拉上买饺子家什步行到饺子摊前,换上从自行车上蹦下来的妻子,又把在家里炉上滚好的小米粥倒进有盖两个塑料桶中送下去,骑上来正好赶上师生的早操。一年后即九四年署假前麦子熟了的季节,我们这一排家属院要动工,不凑巧是在这个间半小屋的原址,不得已又的搬家。
求爷告奶在赵老师一间宿舍,我们在外问休息,人家白天在里间办公,凑和了约四个月,约深秋时草草搬进没有门楼,没有围墙,水泥地板还潮湿用塑料布蒙上窗的户家属院。为装饰小院,在此卖学生饭,有些不地道与学生灶抢生意,虽然受到校方有关人员的刁难,但拍良心讲,我不忌恨反怀感恩之心。九五年我承包了学校的小灶,早起晚归辛苦了一年,又转包给了别人。再后来,我进了学校的领导班子,还负责过一段后勤,算是假公济私吧,但保持建筑材料自己出的底线,家属院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门楼大整修,厨房里外,院内墙壁都贴上瓷砖,一层正门外还让人做了两扇铝合金门,不敢说金壁辉煌,但在所有家属院中足可领先。十年间,儿子女儿在上海上班,辛劳无比的妻子也彻底休息了,我是朝九晚五往返学校,一家人如水平静地生活着。但正如没有永远风平浪静的水面一,随着校长易位,内休的我到运城河东一中打工,又面临搬家。二oo六年署假前买掉那座令我尝尽人生甜酸苦辣的家属院,搬到运城圣惠路北端的明珠小区单元楼,从此彻底告别了故土,逐渐迈上距故乡念来愈运的人生旅途。
这是一幢六层四个单元的高楼,我选择了二层。靠我打工的双份工资,儿子女儿汇款助力,三年吋间还清货款。之后儿子在上海成家立业,女儿在北京按家落户,我因声带手术告别在私立学校打工的生涯,开始了运城,上海,北京三城的生活。儿子有我那种不甘寂寞的基因,二o一六决定在上海买套房子让我们住,于是又买掉住了十年的单元楼,踏上彻底告别故土漫漫人生旅途路。
二0一六年,这是一场迢迢二千里的搬家或曰迁徙。虽然有对故乡的不舍,或者有搬家带来的劳累和烦恼,但毕竟再无与亲人长期离别的痛,况且又是在风光旖旎的江南,国际大都市上海定居,兴奋之情毋须赘述。新家安在上南四大古镇之一的南翔,南翔小笼,古猗园景闻名遐迩,巧的是祥源福祇小区在古猗园南路。楼下那条翔二河,是南翔科技中心,写字楼,大酒店林立,南翔医院仅两站地。小区西边五百米有一个风景如画的银翔湖,江南水乡真是名不虚传。每逢余遐,耳闻绿萌里小鸟欢叫,目眺静静流淌的翔二河,饮一杯清茶,赏一段音乐,读一阵书籍,写一篇文章,说一句惬意悠闲并不为过。
儿子媳妇又给亲家在上海毗邻的昆山买了一套房,他们在居中的华润中央公园高等小区租了一套一百平米左右的单元楼,彼此来往方便,准备在此怡养天年。然而儿子已过不惑之年膝下无子,是我们也是他们俩口子最大的心病。老伴认为是他们没有自己的家所致 ,毅然决定买掉我们这座养老的房,让他们凑点钱再贷些款,买一座140平米的大房子,我们租住或同住都可。也许是伟大的母爱感动上苍,儿媳已身怀六甲,还有3个月我们就要当爷爷了,这就是幸福可以迟到,但决不会缺席。
回想我这一生几次的搬家,都带来一次次人生的升华,虽然目前新屋在何处还是渺茫,但我有一种期盼,而期盼不也是一种追求吗?而人生唯有追求才不浮华,不是么?
2023年3月19日于K560软卧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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