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蛹—我看《盛夏光年》

暗蛹—我看《盛夏光年》

初初听到“盛夏光年”这几个字的时候，是“五月天”的歌。

演员不熟悉，导演不熟悉，我不知道它改编自一篇叫作《光年》的小说，我只是想看看有着这样炎热又冰冷的名字的影片究竟长什么样子，就像盼望吃到新款冷饮的小孩子一样，单纯地盼望着拥有。

我记得它有着蓝色的脸孔，我记得它有着不肯转弯的声音，但我还没有看到别人青春的模样，在夏天以前。

我不能说这是一部我无比喜爱的影片，我只能说还不错。既没有面对青春苍凉的感慨，也没有失望人群的愤愤不平。

我先看了电影，然后看了小说。我承认，电影里有太多的细节和小说完全不一样，如果硬要说是同一个故事，文字显然胜过了镜头。

在文字里面，康正行、余守恒、杜惠嘉，每个人在自己的青春里面都是鲜活而完整的。康正行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不必一味压抑和逃避；余守恒也清楚自己的心，无论是惠嘉还是正行，只要确知有人在看着他，他就能龙腾虎跃精准上篮；杜惠嘉也清楚自己的心，也许她念念不忘地，始终只是奔回遥远而快乐的那段童年。

没有停止过的蝉鸣，盛夏的躁动和汗意，联考，和醒觉之前更早的初遇，几百万几百亿光年以外的恒星，始终在黑夜中散发着亘古以来的光芒，而三个命运纠葛的少年，只能在距离地球最近的恒星灼热的注视下爱恨离别。

我没有在电影里看见盛夏，也没有看见光年，我只看见另外一个故事，似乎有着相同的人物和框架，却又氤氲成模糊的样子，充满着迷惘和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恋。

我是心疼康正行的。

我心疼那样的乖乖牌，不情不愿地做了别人的小天使，却又坦然地站在讲台上任老师在额头大大地写下“67”的分数。也许我是愚笨的，所以我没有看出小班长有什么失落，我只看见听见余守恒说“我们两个人加起来正好100耶”时会心的笑容，我还以为那表示释然。

做乖乖牌是叫人疲倦的，除非从不曾对不乖的世界怀有好奇。康正行遇见余守恒，不能说是不幸的，因为看见了不一样的世界。即使到后来，他爱上了他。

心理学上认为，每个人在青春期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对于同性的恋慕情结，但是这种情结是短暂的。

也许是社会道德的教化淹没了它的萌发，也许是生物的本能战胜了异样情愫的滋生，即使这是每个人都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也是不能言说的，也是应该忘却的，也是必须CANCEL的。

但是，他还是爱了他。乖乖牌康正行，小班长康正行，不止被顽皮的多动症患儿余守恒拉入了80分以下的行列，也被拉入了暗无天日的同性情爱的黑洞。

对同性的爱恋是绝望的。

他看着他打球，直到再也看不下去；他和他吵架，一次一次试图远离他的世界；他联考失利，沉默地准备复考；他和女孩开了房间，却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他坐在他的机车后面，拼命想要撇开不断看向他的视线；他和他玩二选一的游戏，然后问：“我和她，你选谁？”

是这样暗黑的爱恋，唯恐说出口连朋友也没得做，所以隐忍。压不住了就大吼：“我从来也不是自愿做你的朋友！我从来也没有愿意做你的朋友！”吼不到几小时，还是在他出事时第一个赶去载他回来。

这样稚嫩的烦闷的痛苦的康正行，这样在正视和逃避中反复挣扎的康正行，看了真让人心疼。

从一开始就带着殉道者般的悲怆和觉悟，像黑暗中的一枚茧蛹，不能化为阳光下花间飞舞的翩翩蝴蝶，只能变成夜色里无声出没的蛾虫，扑落一地的黯然神伤。但是好不公平，从前从前，大家都只是毛毛虫而已。

看见几百万几百亿光年以外恒星的光芒的时候，也许那颗恒星早就死掉了，因为距离够遥远，所以即使是很久远的从前，也可以被现在的我们看见。

那么，倘若我们搭乘宇宙飞船，走去几个光年，是不是就可以不要长大，是不是就可以回到不曾被谁打破的童年？是不是就可以继续做各自的毛毛虫，在蛙唱蝉鸣的夏天？

我始终没有看懂，余守恒究竟爱不爱康正行。

我也始终没有看懂，杜惠嘉爱的究竟是余守恒还是康正行。

我只是觉得，电影和小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只是碰巧有着相同姓名的人物，在类似的青春里演绎各自的故事。

就青春的惨烈程度而言，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