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忽的就从春天过度到了夏天。江城的季节更替历来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从春到夏,只需一个白天的烈日。从秋到冬,只需一整晚的风。本来还在享受着褪去毛衣的清爽,却发现连外套都穿不住,只能穿着短袖,裸露出被严藏了一整个冬季的皮肤。
记得有提过,江城最让我动心的是春秋两季。秋是奔向冬的缓冲,是万物有结,硕果累累的季节。而春是万物伊始,迎接新生的起点。春天,花是大自然的馈赠。在百花齐放的盛况里,仍能在江城独占鳌头的当属樱花,虽不是市花。
我初见樱花,是在电视里-日本富士山下的樱花。从每年的三四月,一道绯红的云彩便由南向北慢慢飘过整个日本群岛,这道云彩被他们称为“樱前线”。这也导致我很长时间误以为樱花是由日本传到世界各地的。大家喜欢樱花的理由有很多,有喜欢它偶尔的淡香,有喜欢它圣洁的白。我估计是个另类,我很难简单的从花视觉上的艳和嗅觉上的香来爱上它们。因为我觉得花本生于不凡,又开于不凡,如若仅在这二者上给予人刺激,便只是凡品。花中四君子便不以形态出名,而是以清华其外、不作媚世之态闻名。我爱上樱花是可能是因它开的决绝、落得也决绝,正如丰成秀吉提诗所说:“随露而生,随露而散,此乃吾身,如烟往事,宛如梦中之梦。”
樱花的花期在三月下旬至四月中旬,每年的这个时候在江城要想看到满意的樱花,必须得去武大和东湖。虽然在江城亮眼的粉随处可见,但大多却只有两三株簇在一起,不成气候。
我有幸和朋友预约上了武大观樱的门票。门票是定在上午,但同伴要等点完名后才能赶来,所以我就提前一个人出发了,一是可以提前为她们探清路线,二也能避开人流提前观赏。
到了武大,从新牌坊进去,沿着自强大道往前走,经过一个转盘后再继续前行几百米,看见一个蓝色的指示牌后,就到了樱园的入口。沿路过来其实已有不少花开的正欢,但夹在人流中间,大家都一股脑的赶往目的地,我也就没时间停下来驻足欣赏了。
走过通道,前面是樱园,脚下就是著名的樱花大道。路的右边-下沉花园栽着日本晚樱,我去时不知花是未开还是早已谢了,只有满园的青绿。往路的左边走是宋卿体育馆,体育馆的左侧是武大校友捐建的鲲鹏广场。广场上的樱树都比较低矮,人站在上面,低垂下来挂满樱花的树枝将人脸遮的朦朦胧胧,从远处看个个都有了点仙气。鲲鹏雕塑立在樱丛中间,张着翅膀,双脚踏在樱花叠起的云层上,我想如若再来一阵风,它就会抟摇而上,振臂几万里了吧。走过鲲鹏广场,往上就回到了樱花大道,这里是游客最集中的地方。
走在樱花大道上,头顶是诱人的粉,花枝交叠撑起的天空,左边是古朴的黄,巍峨耸立的老斋舍,右边是青葱的绿,高大枝繁的树木,围在周遭的是穿着黑的、红的、蓝的行人。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你只需默默的看,细细的听,慢慢的感受。可以站在树下,盯着花蕊和树的纹理看上半天,可以和素昧平生的人聊上两句,更可以将这作为背景摄像到相机里日后再细细的品味。大道上,偶尔会袭来一阵风,那挣脱了枝干束缚的花瓣便簌簌的往下落,钻到你的衣领里,躺在你的怀里,垫在你的脚下,卧在肥沃的泥土上。走了一会,天突然阴了下来。先是几滴雨点落在皮肤上,不时雨就噼里啪啦的下了。我躲在老斋舍的门楼里。老斋舍共有三个门楼,它本是学生宿舍,四栋学生宿舍靠着这三个门楼连在一起。门楼往上走约百级的台阶可以到法学院、图书馆和文学院。
老斋舍作为学生宿舍,应该是高校宿舍里最独特和精致的。沿着台阶左右每隔十几阶开着一个拱形的石门,分别以《千字文》中“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命名。门里有扇红漆木门,因为游正值旅游高峰期,门便关了。只能通过门上的镂雕空隙观看,当第一眼看到里面红砖清水的墙面和厚重质朴的房门时,我以为这是用来接待贵客的宾馆。得知是宿舍后顿觉自相形愧。
沿着老斋舍的外墙壁铺有可供两人并排行走的小道,城墙上伸出的飞檐正好遮住了雨水。于是便移步到小道靠着墙角往前走。小道旁栽的是东京樱花,在武大樱花主要有东京樱花、日本晚樱、垂枝樱花、红花高盆樱四种,据传这里一部分樱花是日本人占领武大时从本土移植过来的。樱花被雨水打落在空中连着形成了一道帘幕,恰好将我与下方打着伞熙熙攘攘的游客隔开,在幽静的环境里独处,不免举止怪异。我靠近一棵樱树,捧着一朵盛开的樱花,呆呆的看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它的颜色,花心为粉红,往边缘褪至浅白。其次是它的花瓣,一瓣一瓣相互挨着,形成碗状,像把倒着立起来的伞。中间长长的花蕊,聚在一起是它的柄。细数一根根又像嫩绿的豆芽。旁边有鼓鼓囊囊未开的樱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
走完樱花大道,右转至行政楼,此时楼前已是一片樱花烂漫。绕着转了一圈后,也接近朋友赶来的时间,于是便沿原路返回至大门等待了。
有人说,我们看樱花看的是热闹,而日本却是看情感。虽不敢完全苟同,却在了解清楚后,也觉得很有道理,并不是说我们木讷,而是日本樱花盛开的三月,是惜别的时候。因与我们学制不同,在三月,他们就要告别少年,告别青涩。从小学升向中学,从大学跨向社会。背着行囊,与爱人挥手,背井离乡。所以在樱花从开到落,短短的十天里,他们倾巢出动,在成排的樱花树下席地而坐,浅酌高谈。他们不急着离去,待月亮升起,周围灯火摇曳,他们依然还在。等着那一团团,一簇簇,落樱坠地,无声无息,缤缤纷纷,像漫舞的飞雪,落到衣服上,头上,脸上,女人白白的颈脖间,甚至酒杯里时。他们才醒悟,樱花走了,再开已是来年,他们也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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