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出门的时候忘了带手套,我定不会在这个大雪节气刚过去的日子里给冬天对我冻手的机会。
坐在车里手放在方向盘的时候,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少不更事的时候打雪仗的年纪,比打雪仗更让人刻骨铭心的,是冬天里门上的锁头和配件的味道。
呲着牙握住方向盘给自己洗脑,马上就单位了,颅内是一副悲伤的我流着宽面条一般的泪水背诵“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Q版搞笑画面,在缓慢滑行到某个路口停下的时候,人行道上走过一个裹的严严实实,看起来软糯可爱的小姑娘,我看着她和家人手牵手走过去,脑中那个三头身的自己缓慢拉长,模糊的背景逐渐清晰,赫然是小学时候自己的模样。
那是哪一个冬天的我?在后二龙姥家收割后紧实的田地上撒丫子奔跑,前院后院之间来回蹦跶,招猫逗狗撵着母鸡上架,冰冷的空气和红扑扑的脸颊,风吹的脸皴了,妈妈从小黄鸭形状的黄色瓶子里扣出来宝宝霜往我脸上擦。
天气清冷的冬日里,灶火带来温暖,苞米秸杆和褪干净苞米粒的芯子是顶好的燃料,到烧火的时候少不得要从外面带回来大捆大捆的秸秆。小小的我是干啥啥不行,添乱第一名的多余劳动力,自告奋勇的给自己安排了活计,把一个人就能搬运秸秆拉成一支两个人的队伍。现在想想,可能还有第三个人,在我屁股后面捡被散落在地上的秸秆。
抱秸秆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比自己高那么一截的秸秆被自己抱来抱去,家里人谁夸上一句“这孩子真懂事。”至于弄脏和划破的衣服,之后只需要高喊一声“妈”就万事大吉,后来我也学会了裹上大人的衣服,军绿色的棉大衣拖拉到地上,脑袋上带着的雷锋帽几乎盖住眼睛,脑袋在帽子里晃荡,哈出白白的蒸汽凝结成睫毛上浅浅的白霜。
这样一幅全副武装并非没有漏网之鱼,长长的袖子也挡不住风吹手指,冻得有点红肿的手稍在微暖和点的时候微微痒,机智如我在某一日从地上捡了两个不知道家里谁抽完的烟盒套在手上,得意洋洋的继续抱秸秆。
这个画面落在匆匆走过的二姨眼里是什么样子的,我不清楚,但是很多年后还记得当时我用一种故作深沉的语气说“二姨,这样也能当不少事呢,不说了,我去抱苞米荄(gai,我必须把这个读音标出来,才不枉费我特意查了的字典)子了”。想来当时我应该是头一扬,屁股一扭,腰板挺得更直,觉得胸前那个隐形的红领巾更鲜艳了吧?
如果只是这样一个搞笑的故事,我不会记忆的如此深刻,毕竟在我过去二十多年中,沙雕又搞笑的事情多的一箩筐装不下。
后来几天,二姨不知道从哪翻出来毛线,给我织了一副手套。等我从姥家回家的时候,戴着新手套的我骄傲像一只就差打鸣了的大公鸡。如果当时我会摇花手,可能会把手举在脑袋顶上摇成一个彩色螺旋桨。
小时候我极其擅长丢东西,也包括手套,那些被丢掉的手套很多都忘了是什么样子,但二姨织的这副蓝色和橘黄色格子的手套,总是在记忆里鲜亮,柔软。它没有被时光打磨的发毛,被记忆蹂躏着褪色,它始终那样的崭新,和那年冬天的苞米秸秆,炉子中的熊熊灶火,烟囱中飘出的缕缕炊烟,在炕头上看的二人转,以及贴着窗花的窗棂上,我透过用手指焐化霜花留下的地方看到的冬夜纯净的星空,不远处四舅家的红灯笼,一同构成属于我的一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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